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尋常的詞句，寫盡歲月滄桑；舊時的謝家，聳於斜陽之下。

陳郡謝氏，東晉頂級門閥。當時，北方氐族人建立的前秦非常強大，在逐步吞併周邊的幾個割據政權後，國君苻堅將目光對準了南面的東晉，打算攻滅之，以完成統一天下的偉業。

那個時期，東晉的主政者是大名士謝安。他身出名門世家，但早年無意仕宦，一直隱居於東山，經常和王羲之（當然也有其他人，可名字都不怎麼普及）等人一起遊山玩水、詠詩書文。

偶爾，他也會出來協助一下從政的兄弟，或者去哪個朝廷大員那兒當一回僚屬，但時間都不長。

不巧的是，接連發生的一些意外，造成謝氏家族突然沒人擔任要職了。謝安怕門戶就此中衰，便毅然決定——東山再起。

可以這麼講，謝安是一位高階泥水匠，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和稀泥”，均衡各大家族的勢力。當然，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必須自己不貪權。謝安的正式身份為隱士，對他而言，此乃本性，並沒有什麼難處。

前秦君主苻堅的前半生非常成功，有人說他是敗於驕傲。歷史是必然的，但也充滿著偶然性，到底是何原因導致了最後的結果，恕小的愚昧，我從來都沒弄明白過。

苻堅決定南下滅晉時，就綜合國力而言，的確要比東晉強出許多。在這種情況下，功利主義思想佔上風，那是很正常的。

其實，苻堅最為倚重的大臣王猛，很早就看穿了他這心思。臨終前，王猛特意講過：“晉雖然只剩下吳越之地，但其為正朔，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的主要敵人是鮮卑和羌虜，攻打南方，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好處。”

當然，現在形勢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統一北方後，苻堅的戰略目標肯定也會隨之提升。

這天，他與群臣商量伐晉之事，包括太子在內，大多數人都表示反對。他們提出的理由是：

第一、晉擁有長江天險，不易攻取；

第二、北方剛平定，兵將都很疲倦；

第三、晉現下君臣和諧，沒有顯現出什麼亂象。

也有人將王猛的遺言搬出來進行勸說，但苻堅已經下定了決心，他說：“我略算了一下，目前可以調動的軍隊共有九十七萬。如果士兵們把手裡的鞭子全都投到長江之中，江水立馬就會斷流，那時候還有什麼天險可言啊？”

問題可能就出在這“投鞭斷流”上。因為現實是，前秦並沒先集結起所有軍隊，再一同南下。前鋒出發時，仍有不少部隊還依然在千里之外。

謝安對此是早有準備的，幾年之前，他就讓侄子謝玄組建了一支軍隊，招募的全為北方流民。這些人多數都曾與諸胡有過抗爭，由於形勢變化，迫不得已才跑到了南方。

多年以來，這支“北府軍”一直都是東晉最為精銳的部隊。

聽聞苻堅親率大軍南侵，謝安不慌不忙，照樣駕車出遊、邀友歡聚。有不少地方官員提出要派自己的軍隊前來護衛京師，都被他一一拒絕了，言道：“朝廷已有退敵之策，眾位請守好自己的防線，都不必多慮。”

安定了人心之後，謝安作出部署，任命自己的弟弟謝石為征討大都督，侄子謝玄為前鋒都督，兒子也隨軍出征。共八萬精兵，即刻北上迎敵。

苻堅有個特點，就是一向善待降人，這既是他帝王的豁達氣度，亦為其性情的致命之處。

趁著兩軍還沒開戰，苻堅打算來個不戰而屈人之兵，派原東晉襄陽太守朱序前去晉軍大營勸降。這朱序是城破被抓、潛逃後又自首的，與前秦根本不是一條心。

他跑到晉營後，非但不勸說謝石投降，還獻策道：“秦軍確實有近百萬，但大部分都還在路上，你們要立即出擊，先得猛擊其前鋒。秦師為多民族部隊，內部離心，只要氣勢一失，那是必敗無疑的。”

首戰為五千北府軍渡洛澗進擊五萬秦師，大破秦軍先鋒。這一仗，前秦損失士卒一萬五千人，而晉軍則乘勢前行，一直推進到了淝水之畔。

苻堅在對岸登樓一望，見晉師佈陣嚴整，心中先是一驚，那時候又沒望遠鏡，他看這麼密密麻麻的，一直排到八公山上，就把那些草木亦當作了晉兵，說：“怪不到前鋒會受挫，這可是勁旅啊！”

這時，謝玄派人來到秦營中，說：“你們遠道而來，現在又沿水佈陣，這是打算長期對峙呢，還是準備速戰速決？如果想早點兒見勝負，就請貴軍稍微往後移一下，好讓我們渡河來戰。”

有幾位將軍提出：“我眾敵寡，不如等到全軍齊集後，再行決戰。”

但苻堅認為：“我看還是讓他們過來比較好。雖然對方的人馬也不少（包括草木），但還是不能與我們的現有兵力相比。

等他半渡之時，我們用鐵騎發起突擊，一舉就可將那些上了岸的全都剿滅掉。”

不少將軍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紛紛表示支援。商量決定之後，便分頭去準備了。秦軍開始移步稍退，但沒想到的是，大軍這麼一動，就好似退勢已定，再也停不下來了。

謝玄率領晉軍迅速渡水，向著秦師衝殺過去。那個朱序一看，乘機大喊：“不好，秦軍敗啦！”

苻堅的弟弟想攔住退兵，卻被亂軍撞倒，踩踏而亡了，苻堅也身中流矢。奔逃的秦卒又自己嚇自己，將風之聲、鶴之唳都當作晉兵的吶喊，大叫著：“晉軍追來啦，快逃命啊！”

“草木皆兵”和“風聲鶴唳”的訊息傳到後方時，謝安正在與客人對弈。他接過信看了一眼，便隨手放到一邊，又繼續下棋了。那客人問道：“是戰局之事嗎？”

“是的，孩兒們已經趕跑了賊寇。”謝安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一句。

客人走後，他準備回內室小憩。不喜形於色的謝大人因為心潮澎湃，莫名其妙地被門檻給絆了一下，屐齒折斷了也渾然不知。直到準備起身外出時，才發現腳上的木屐怎麼一高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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