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這是易馨堂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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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文章——-

公元前134年的某個傍晚,一早上書而焦灼等待的主父偃,終於等到了皇帝的召見,他此時胸中長出一口氣。

為了此時此刻,主父偃已經忐忑等待了整整一天,或者更確切的說,他其實已經等待了整個半生。

主父這個姓,生僻而不多見,上溯尋根卻極不平常,直通首倡胡服騎射的趙武靈王。

可當趙武靈王盛年禪位,自稱“

主父

”時,禍根也隨之深植,“

沙丘之變

”讓一代雄主結局異常悽慘。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圖:趙武靈王

所以主父這個姓,既有過往之榮耀,也帶著幾分悲情,這到十分暗合主父偃的跌宕人生。

四十年間鑄就胸中利刃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主父偃生於齊國故都臨淄,雖然家境十分貧寒,但他自幼熱衷於縱橫之術。那些同樣出身苦寒,卻無妨最終創下偉業英名的縱橫家們,是他內心對自己最大期許和榜樣激勵。

蘇秦、蘇代、蘇厲三兄弟,曾經也是“

窮巷掘門、桑戶棬樞之士

”;張儀因貧賤而被人汙為盜壁之賊;范雎也曾“

家貧無以自資

”……

生活的貧困反而更加激勵了這些縱橫家們砥礪奮進,為求取富貴而百折不撓。

主父偃在內心裡,每每想到這些百年前的縱橫奇士,就澎湃不已。

儘管那時戰國烽煙已經冷卻多時,法家、道家、儒士輪番在秦漢易鼎的大背景下登臺競技,而晾在一旁的縱橫之士已經乏人問津。

臨淄曾經代表的齊國雄風,也早已蕩然無存。當初百家爭鳴的

稷下學宮

,也早已荒草萋萋,湮沒無地。

大漢帝國最為流行的是黃老之學,而齊魯大地,作為孔孟故鄉,儒學也是蓬勃洶湧。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圖 :稷下學宮

所以主父偃熱衷的縱橫之學,在漢帝國趨於穩定的環境下,已經成為禁忌小眾學科。為此主父偃在齊地與那些儒生士子論辯時,身為對方不齒。

況且主父偃性情偏激而倔硬,從不退讓半步,這更加重了受到的歧視和不待見程度。

不被時人看重,主父偃感覺沒什麼,縱橫家本就專侍君王,縱橫之術博深廣大,常人本就淺見薄識,又有幾人能懂?

於是他出遊燕趙等地,又向那些劉姓諸侯王們兜售自己的長短縱橫之策。

而劉姓諸侯王們經歷諸呂之亂和七國之亂後,已經變得首鼠兩端,畏手畏腳。對他們來說吳王築錢販鹽,國力都強成那樣了,結果還是不免敗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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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七國之亂

吳楚他們不敢向背,只能湊合活著了。自保尚且不易,那裡還會公開接受合縱連橫,來引火燒身?

於是主父偃備受冷遇,自然不出意外。

不受待見也就罷了,而那些諸侯王們的卑劣行跡,淫亂事蹟,倒是更讓主父偃感覺,並非縱橫之術過時,而是自己所遇非人。

這些諸侯王們歪瓜裂棗,自身卑劣而不相配。

然而四十年的四處行走奔波,處處碰壁,不僅讓齊地友人賓客倍增鄙視,認為他不識時務。也讓兄弟父母多以冷眼,兄弟各自立業後,對主父偃境遇毫無憐惜,宛如路人。

這種冷眼,放之世情,其實是很正常的。

當年漢高祖劉邦青年頑劣,不務正業,父母兄嫂都不待見他,老父親要他和二哥劉喜多學習,有個過日子樣子。

結果劉邦稱帝后,反詰老父,當初您說我沒出息,不如二哥,今天您說我和二哥到底是誰置辦的產業多呢?老父一臉尷尬。

主父偃可能還會因此想到同是縱橫家的蘇秦。

早年蘇秦入秦不得見用而耗盡家財,不得不無功而返。結果返家後“”

妻不下紝,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

”。而當後來功成名就,身兼六國相職再次返鄉時,鄰人、家人盡皆叩地而不敢抬頭。

漠視世情冷暖,尚計謀,輕道德,本來就是縱橫家們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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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六國封相的蘇秦

蘇秦曾向燕王說:

“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聞忠信者,所以自為也;進取者,所以為人也”。而“孝如曾參,廉如伯夷,信如尾生者”古來不過多為自己博取了好名聲,卻不足以成就大事。

這種理論在某種程度上不僅不無道理,也廣有認同。

如後世君主,多以不同態度對待清流與循吏。後世海瑞的奇葩事蹟和老殘劉鶚所講的清官害人故事,可資借鑑。

清代曾國藩早年也是憤青一個,自詡舉世皆濁我獨清,反而處處碰壁,結果後來大徹大悟,行事風格大改,甚至不惜自汙,反而最後能夠達己達人,成就功業。

只是主父偃在這方面走的太遠了,他把冰冷親情和無數週遭白眼打擊,都當成是磨鍊自己的胸中利刃般存在。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圖:鋒芒

他所經受的冷暖磨鍊時間,又何止十年,已逾四十寒暑。

華髮早生,功業未就,支撐他繼續生存下來的,已經不止胸中縱橫豪氣,還有滿腔戾氣。

他內心鑄就的利劍,已經被

世間冷暖幾番萃火

,已經足夠鋒利,足夠無情。

只等著合適的出鞘機會,那時必將

滿堂花醉,一劍霜寒

一面利刃,劈開事業坦途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到了長安的主父偃,幾經坎坷,終於見到了武帝。那個他認定必然相知,而他願為之噴灑胸中這腔熱血的人。

之所以這樣判斷,是因為他透過漢武“馬邑之謀”和衛青的描述,他判斷出敢謀劃匈奴,說明這是個不甘守成,而是開拓創新的銳建新主。

於是他上書九事,朝奏夕見,讓武帝感嘆相見之晚。

後來的事,足夠證明主父偃胸中才幹之鋒利,一歲四遷,創造了當年官員升遷奇蹟。

他在多年遊歷碰壁中,業已瞭然:統一之世,縱橫之術已經失去了可為背景。可縱橫之策的精髓在於因時為變,隨縱隨橫,全在於內心對情勢之把握。

始皇之後,天下一統。雖漢家新立,但高祖連一同打江山的異姓王再也容納不得,一一剪除。

而吳楚七國之亂,則又說明劉家帝王,在強幹弱枝,皇權一統之下,對權力過大的同姓諸侯王,也缺乏耐心,要裁撤剪枝了。

但七國之亂也說明削藩不能行之過急,那麼緩要如何實施?

於是主父偃提出了足以彪炳後世的“

推恩令

”,化百鍊鋼為繞指柔,而這又是在漢家推崇的“

仁孝之道

”,“

上以德

”的主旨下進行的,實在是非常高明的處置之道。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圖:推恩令

漢武帝欣然接受,先要解決了地方大患,才能集中心裡全力對付匈奴。在武帝的赫赫功業裡,主父偃的功績實在不比戰場上衛青、霍去病們遜色多少。

主父偃的建樹還表現在遷地方豪強於茂陵的建議。諸侯王之外,又把可能挑戰皇權的地方勢力,化解於無形。

也許主父偃是這樣想的,既然縱橫力量已經皇權獨大,索性一線貫穿,全域性縱橫一體。

現在的主父偃,縱橫理解儼然宇內無他。

他再建議修建朔方城,作為征伐匈奴前沿基地,以便節省內地運轉成本。在後世來看,這實在是著眼全域性遠景的謀劃關鍵,功澤後世。

主父偃,四十年胸中鑄就的奇謀利刃,為他謀取了期望中的功名富貴,特別是“推恩令”,足以利澤後世。

而這秉利刃的另面鋒芒,也開始顯現了。不止傷人,卻還要最終傷害主父偃自己。

一面利刃,傷人禍己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心理學上有過度補償的理論,主父偃早年經受輪番打擊,冷暖世情已經將他心智磨練的異常堅硬。一方面他無懼更多的打擊和蔑視,另則他內心也再無柔軟之地。

他感覺在堂皇大漢境內,諸侯王行為失檢,還能對人笑談禮儀,實在枉為人君。

而常人大多趨炎附勢之徒,哪怕骨肉親情,也難免勢力行事,給人以沉重的心理打擊。

因此除了功名富貴,實在沒有什麼能夠寬慰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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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世情冷暖

而他這秉利刃,如今既然有了這等鋒芒,那不劈開世情表面的虛假,為自己謀求實在的榮華,還猶豫什麼?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他說出了多年內心隱藏的那句話。而後世的桓玄也說出過類似的話:

“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覆遺臭萬載耶?

他再不信任何親情友情,既然情誼不名一文,那麼一切都可標價交易。

他掌握著諸侯王和朝中不少同僚的骯髒把柄,他讓他們自己權衡代價得失。

燕王劉定國,首先仗著自己皇親國戚地位,不信這個邪。他那時心底還是蔑視那個當初猥瑣來投的寒酸小子。

結果自己做下的那攤爛事,就被這個已經不復當年寒酸的主父偃,直接揭發到了武帝那裡,燕王最終被迫自殺,實在不知道他生命最終那刻,作何感想。

殺雞儆猴,殺得還是健碩的雞王。那些手腳不乾淨的同事,他們眼裡實在看不清主父偃做事的下限,因此異常恐懼,因此群起賄賂。當然這人群裡,還包括那些想要獲得額外推恩的諸侯王旁支子孫。

金銀亮瞎了主父偃的眼睛,而身邊趨炎附勢圍攏而來的數千賓客,無數的阿臾聲也矇蔽了他理智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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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門客盈門

儘管他蔑視那些當年對他報以螻蟻般輕蔑的諸侯王,可他還是想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當然他也想借此對他們,再次彰顯如今自己的份量。

他想把女兒同太后外孫女一起,嫁給齊王。結果齊太后自己打著小算盤,要把自己內侄女嫁過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接受也就算了,老年人還出語極盡蔑視。

主父偃眼前又浮現出了早年遊說受辱的情形。齊國故地,終究是內心鬱結,如今總得徹底排解乾淨。

他向武帝建言齊地富庶,非天子別人無福獨享,且七國之亂時齊王就曾經蠢蠢欲動,心懷不軌。如今內部更是王室亂倫,實在急需整治。

他把握準了武帝當時伐匈奴正是用錢緊張之時,齊地的富庶正好藉此可以唾手可得,充填軍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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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漢武帝

於是武帝任命主父偃為齊國相,到齊地查辦此事。

主父偃再到齊地,舊日賓客故百里迎接,敘不盡往昔並不存在的深厚情誼。

看來世事並不如棋,沒什麼經緯分明的黑白,而是宛若夢幻。看著張張熱情誇張的敘舊面孔,主父偃難免內心有些微瀾起伏。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精明到難得糊塗的境界,他過於鋒利的冷眼,已經不能分清世事棋盤中,表面黑白分明之下的虛實真假,而那才是更高的冷眼境界。

他遍招舊日兄弟故舊,散以百金。散金之餘,言語刻薄,極盡奚落這些人的趨炎附勢,並將之轟出門去,讓他們再不必覥顏上門,只會讓他感到厭惡。

緊接著,他歷數齊王與姊妹奸邪情事,齊王思無退路,只好自殺。

那刻,主父偃笑了,儘管笑得十分蒼白無力。雖然這一刻想了很久,可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痛快心意。

主父偃一直感覺自己是獵手,玩弄諸侯王和那些同僚、賓客於鼓掌。其實他不知曉,他自己也不過是一個獵物而已。

當武帝接到趙王對主父偃的控訴時,武帝不可能不知道趙王什麼行跡。但偌大的富裕齊地,總要慢慢消化,宗室情緒總要多少照顧。聽聽拔毛的燕雀們慘叫總是要的,這樣不至於逼他們跳牆反擊。

當年晁錯的頭顱,是為吳楚之亂獻祭。而武帝朝也不乏獵物們獻祭:

大將軍王恢下獄死;魏其侯竇嬰棄市;右將軍蘇建贖為庶人;李廣、公孫敖、張騫當斬贖為庶人;趙食其贖死;丞相李蔡自殺;御史大夫張湯自殺;丞相莊青翟下獄死;丞相趙周下獄死;樓船將軍楊僕免為庶民;左將軍荀彘爭功棄市;御史大夫王卿自殺;丞相公孫賀下獄死…

對比上述獵物,主父偃又身死何惜?

雖然罪名實在不足以誅滅三族,但帝王的英名偉業,總要有人墊腳獻祭,況且還有那麼多大臣,對其群起攻擊。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圖:車裂酷刑

最後主父偃身死,數千賓客無一收拾後事,唯有洨縣人孔車一人來給他收葬。

主父偃的胸中利刃,終究最後還是害了他自己。

結語

到底是什麼讓他,快意鋒芒,悲情逆行,甘為鼎烹?

主父偃的人生最後時刻,無人知曉他在想些什麼。也許這種結果他早就想到過了,才會說下“不為五鼎食,當為五鼎烹”那樣話。

骯髒的世事,他已經不想調和,也不想與之抗爭。他只想憑藉胸中的利刃,痛快的來給自己換個活法,轟轟烈烈活一場。

最後的血祭,不過是場提早到來的洗禮。人終究難免一死,鋒芒畢露,總好過處處被人蔑視。快意恩仇才不枉來這世間一遭,儘管對這裡也實在沒有什麼再可以重來的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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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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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來源:

《史記》

《漢書》

《戰國策》

作者易帆雲舒,喜歡點個“在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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