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安史之亂前夜:大唐盛世到底是如何毀滅的?

大唐開元年間,宰相

韓休

是朝廷出了名的憤青,平時最愛“懟人”,尤其敢於犯顏直諫。

有一次,萬年縣尉犯了法。萬年縣由京城直轄,地處天子腳下,唐玄宗下詔將其流放到嶺南。

韓休跳出來說,一個小小縣尉,所犯也不是大罪,況且朝中還有大奸大惡之徒,之前左金吾大將軍程伯獻依仗恩寵,多次貪贓枉法。臣請先處分將軍,再處治縣尉,老虎蒼蠅一起打。陛下若不懲處程伯獻,臣便不奉詔。

唐玄宗本來不樂意,見韓休堅定不移,只好同意。

安史之亂前夜:大唐盛世到底是如何毀滅的?

玄宗對這位諫臣一向敬重,每次稍有過失,就左顧右盼說:“韓休知否?”每次話音剛落,韓休的諫疏就送到眼前。

可能是韓休老是刺到他的痛處,皇帝日漸消瘦。左右侍從就問唐玄宗,自從韓休拜相,大家(唐代宮中近臣對皇帝稱呼)時常悶悶不樂,為何不將他罷免呢?

唐玄宗卻說:

“吾雖瘠,天下肥矣。”

朕瘦了,百姓就胖了。韓休雖然喜歡頂撞,但我聽他諫言,反而睡得安穩。朕用韓休,是為江山社稷考慮。

當時誰又能想到,

安史之亂

,會將唐玄宗的人生割裂為兩半。這位開創盛世、從諫如流的一代英主,後來成為詩人筆下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的昏君。

舊史多認為,安史之亂的禍端,在於唐玄宗晚年沉溺聲色,倦怠國政,如《資治通鑑》言:

上(玄宗)晚年自恃承平,以為天下無復可憂,遂深居禁中,專以聲色自娛,悉委政事於林甫……養成天下之亂,而上不之寤也。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安史之亂的鍋總不能讓李隆基一個人背。

開元盛世背後,危機的種子其實早已埋下。

開元

開元初年,

姚崇、宋璟

等名相輔佐唐玄宗,大力推行改革,盛世之景如日方升。史稱:

崇善應變以成天下之務,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歸於治,此天所以佐唐使中興也。

“救時宰相”姚崇能謀善變,其繼任者宋璟老成持重,二人性格迥異,卻同心合力,為開元盛世鋪平道路。然而,賢相主政的另一面,是

接連不斷的黨爭和日益集中的相權

姚崇初秉大權,原本不敢擅自用事,每次有官員升遷之事,都要請示玄宗。一日,他一如往常,向唐玄宗彙報哪些員工要升職加薪,皇帝卻置若罔聞,不發一語。

姚崇很慌,以為自己得罪了玄宗,滿懷疑慮回到府中。

宦官

高力士

也不知玄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罷朝後問道:“陛下新總萬機,宰臣奏事,當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

玄宗淡定地說:“朕任姚崇以庶政,大事當奏聞共議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邪!”

高力士明白其中用意,到中書省宣旨時順便告訴姚崇。姚崇聽聞,恍然大悟,從此放心大膽施政,不再有所顧慮。

唐玄宗為姚崇和宋璟大開方便之門,實質上也是賦予宰相特權。

唐初,

三省六部

權力制衡,將中央政令和政策的制定、稽核與執行分散到中書、門下和尚書三省,而到唐玄宗時期,姚崇和宋璟先後上臺,都是實質上的“首相”。

其中一個表現在於中書、門下兩省的長官,總有一個職位空缺。姚崇任中書令時,門下省長官侍中空缺,宋璟為侍中時,玄宗特意不任命中書令。

用一些學者的說法,這是委員制變成領袖制。一方面,集權使三省行政更為高效,姚崇和宋璟實際上建立了一個可以問責的政府,另一方面,集體負責制變成個人負責制,容易造成宰相獨裁。

如此政府,

君明臣賢,則開創盛世,反之,則危機重重。

安史之亂前夜:大唐盛世到底是如何毀滅的?

▲影視劇照。

開元十一年(723年),姚崇的政敵

張說

(yuè)返回朝中,重歸相位,被任命為中書令。

張說是先天政變的功臣,也是姚崇的死對頭。他雖然是開元年間名臣,但另一身份是執掌文壇三十年的

“當朝師表,一代文宗”

,顯然不同於姚崇、宋璟等實幹派。

唐玄宗再次重用文壇領袖張說,有逐漸好大喜功,招攬文人粉飾太平的嫌疑,被一些人認為是其執政理念的轉變。

張說上臺後不久,朝廷設立麗正書院(集賢殿書院),請來徐堅、賀知章等文人雅士著書立說,歌頌君王,稱讚盛世。隨後又由張說主持,在百官、貴戚及外邦使者的見證下,舉行了封禪泰山儀式,以頌揚玄宗的功績。

張說主政的另一個大膽舉措,是在玄宗的同意下,改

政事堂為中書門下

。政事堂是三省長官會談協商的辦公地點,改為中書門下後,變成了正式的官署,下設吏、樞機、兵、戶、刑禮五房,宰相集權由慣例成為制度。

開元年間宰相集權化的最終產物,是日後把持相位十幾年,在開元二十四年(736年),接替

張九齡

為中書令的

李林甫

,以及在楊貴妃得寵後躋身朝堂,身兼四十餘職的

楊國忠

奸相

李林甫作為釀成安史之亂的關鍵人物,在史書中難免被妖魔化。其實他並非庸碌之輩,之所以能夠上位,恰恰是由於玄宗知人善任。

正如《劍橋中國隋唐史》評價,李林甫是

“一個精明的行政官員和制度專家”

李林甫曾奉命修訂整理法典,《開元新格》與《唐六典》都是在他主持下完成。其中,

《唐六典》

是唐朝最權威的行政法典之一,深刻影響後世法度。

李林甫依法治國卓有成效,在他上臺一年後,刑部根據其修訂的新法審理案件,當年天下的死刑犯只有58人。一時,各地囚犯銳減,百姓安居樂業,烏鴉在監獄的樑上築起了巢,朝廷黨爭漸息,國庫日漸充盈,儒家的仁政經由這位“奸相”付諸於現實。

安祿山未起事時,對朝中大臣頗為輕視,唯獨忌憚李林甫。

每次部下從長安回來,安祿山就問:“十郎(李林甫)說了些什麼?”如果聽到好話,就喜不自禁。若是李林甫說了叫安祿山好好檢討自己之類的話,安祿山就會拍著床榻,說:“哎,我死定了!”

李林甫主政使帝國繼續安定繁榮,但

他獨攬大權時排斥異己,阻塞言路,一直為人詬病

史載,李林甫任相時,新官上任三把火,召集諫官訓話:“現在明君在上,群臣順應君主才是正道,用不著多說話。諸位看到宮廷儀仗隊中的立仗馬嗎?平時可是三品待遇,只要亂叫一聲,就一無所有了。”

所謂

立仗馬

,是宮中作儀仗的馬隊,在皇帝上朝時站立在宮門外,不能嘶叫,否則就會被淘汰。李林甫以立仗馬來嚇唬諫官,命他們不準講真話。

一個叫杜璉的諫官不相信警告,照樣上書言事,第二天就被貶到下邳當縣令。朝堂之上再無反對的聲音,眾臣大多害怕李林甫,或投靠其門下,或默不作聲,不敢輕易得罪他。

安史之亂前夜:大唐盛世到底是如何毀滅的?

李林甫不僅控制中央官僚集團,還打壓功名日顯的地方官員,其中就包括威震邊疆的名將

王忠嗣

王忠嗣年幼時父親戰死,被收養在宮中,深得玄宗喜愛,

與後來的太子李亨交往甚密

,成年後被派往北部邊疆,屢次擊敗契丹和奚族,從而嶄露頭角。

唐玄宗心懷

“吞四夷之志”

,在開元、天寶年間頻繁進行邊境戰爭。僅據《資治通鑑》統計,從開元元年(713年)到天寶十四載(755年)就發生了94次大小戰爭,王忠嗣正是在唐王朝的“開邊”政策下得以建功立業。

天寶五載(746年),年僅40歲的王忠嗣身兼河西及隴右節度使,

“配四將印,控制萬里,勁兵重鎮,皆歸掌握”

,是唐朝開國以來掌握兵權最大的將領。按慣例,建立功勳的武將往往會入朝為相,這將直接威脅到李林甫的權位。

為了對付王忠嗣,李林甫冥思苦想。

當時,唐軍正與吐蕃爭奪青海地區的

石堡城

唐玄宗曾詢問王忠嗣攻佔石堡城的策略,為人穩重的王忠嗣卻上書說:“石堡城地勢險固,吐蕃人必傾盡全力守禦。現在攻打必定傷亡慘重,不如厲兵秣馬,等待良機,再一鼓作氣攻佔此城。”

唐玄宗一聽,嘿,小王你咋這麼慫。正好另一個將領急欲立功,就主動請纓攻打石堡城,玄宗改派他為主將,命王忠嗣派兵支援。結果,唐軍果然無功而返,那人回到長安,心中憤恨,藉機跟玄宗說,都是王忠嗣從中阻撓。

唐玄宗大怒,李林甫見機會來了,趕緊送上壓死對手的最後一根稻草,指使其黨羽誣陷王忠嗣,向玄宗告發說,王忠嗣多次聲稱與太子是互相信賴的少年朋友,準備率軍尊奉太子登極。

憤怒的唐玄宗將王忠嗣投入獄中,命令刑部、大理寺和御史臺三司會審,本來要判死罪。幸而王忠嗣的部將

哥舒翰

求情,竭力訴說其中冤屈,請求以自己的官爵為領導贖罪。玄宗轉念一想,說我兒子居於深宮之中,怎會與外人合謀呢?

王忠嗣這才免於一死,被貶為漢陽太守,一年後抑鬱而終。

李林甫與王忠嗣之爭,是開元、天寶年間宰相與邊帥鬥爭的一場大戲,也是後來楊國忠與安祿山矛盾激化的預演,而唐玄宗並未嗅出其中的火藥味。

太子

王忠嗣一死,最苦的是太子。

當時李亨正當壯年,卻已頭髮斑白,平時不敢使喚宮女,甚至連樂器都不敢碰,只因他怕落下縱情聲色的罪名,被李林甫一黨彈劾。如此壓抑的環境,沒病都得憋出病來。

李林甫本想用一石二鳥之計,借王忠嗣扳倒李亨。在王忠嗣死後的幾年間,李林甫黨羽對朝中涉及東宮的人一一進行排查,因受牽連而遭到流放、貶謫的官員就多達數百家。只有高力士等為數不多的太子黨一直幫李亨說話,才屢次化解危機。

李林甫這麼仇視李亨,只因這位太子並非他所擁戴。

在李亨之前,唐玄宗原本立次子

李瑛

為太子。

李瑛是趙麗妃之子,可當時唐玄宗最寵愛的是

武惠妃

。武家女子的政治野心不容小覷,武則天的這位侄孫女自從得寵就覬覦著皇后之位。

武惠妃想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壽王

李瑁

扶上太子之位,於是

暗中與李林甫結成政治聯盟

,為李林甫拜相提供了不少幫助。她還向玄宗哭訴,太子李瑛正在聯結黨羽,企圖加害她們母子。

開元二十五年(737年),武惠妃心生毒計,派人召喚太子李瑛和玄宗另外兩個兒子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入宮,並稱宮裡有盜賊,讓他們穿上甲冑,帶上兵器。

太子李瑛剛一入宮,武惠妃立即向玄宗報告,太子和二王謀反,全副武裝進宮,圖謀不軌。

自玄武門之變以來,唐朝的宮廷政變都快成日常節目了,唐玄宗受不起驚嚇,震怒之下召叢集臣商議辦法。李林甫說,這是陛下的家務事,不應該由臣下來過問。

唐玄宗當機立斷,派兵將太子和二王逮捕,廢為庶人,並在一天之內將他們賜死,三人妻族親屬受牽連者達數十人之多。時人知三人之冤,將三個皇子稱為“三庶人”。

武惠妃和李林甫的如意算盤也沒有得逞。李瑛死後不久,武惠妃突然去世,李林甫支援的壽王李瑁失去了依靠的支柱。

開元二十六年(738年),玄宗第三子李亨在高力士等人的力推下勝出,被立為皇儲,也就此捲入宮廷鬥爭的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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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日生活在恐懼中的太子。【劇照】

在三個兄弟被父親所殺的恐懼中當上皇太子,僅僅是李亨一連串苦難的開始,當朝野上下沉迷於盛世的狂歡中,他始終處於死亡陰影的籠罩下。

李林甫擔憂太子即位對自己不利,不斷動搖太子地位,太子黨的韋堅、皇甫惟明、李適之、王忠嗣等文臣武將,在李林甫的打擊下,或死或貶,全面潰敗,皇室孤弱,太子岌岌可危。

唐玄宗並不理解太子的窘境,他以為選幾個美女送入太子宮中,就可以彌補自己作為父親的過失,卻不知他們的父子之情早已被政治沖淡。

安史之亂後,李亨與唐玄宗分道揚鑣,擅自在靈武稱帝,不單單是因為形勢所迫,更是開元盛世中這場宮廷鬥爭的延續。

邊將

李林甫的政治遊戲還不僅於此,為了提防更多如王忠嗣一樣軍功顯赫的邊將入朝,他向唐玄宗提議

“以寒族胡人專大將之任”

,由寒族胡人常任邊疆各大軍區長官。

李林甫的理由是,文官貪生怕死,貴族結黨營私,唯有胡人驍勇善戰,寒族缺乏黨援,由他們常任邊帥,才能讓人安心。當然,對李林甫本人最有利的,是這些人都不會與他爭奪相位。

這一主張,儘管提拔了高仙芝、哥舒翰等威震邊關的大將,卻為安史之亂的爆發埋下深深的隱患,藉此政策上位的包括野心勃勃的

安祿山

史思明

安祿山憑藉唐玄宗的信任,在十幾年內逐漸控制河北。

他最擅長的是賣萌。天寶二年(743年),安祿山以平盧節度使(治營州,今遼寧朝陽)的身份入朝拜見皇帝,將拍馬屁的本領發揮到極致。

他對玄宗說,去年營州鬧蝗災,臣焚香對天禱告,我若心術不正,願蝗蟲吃我的心;若體諒臣一片忠心,就讓蝗蟲散盡。臣剛禱告完,北方就飛來一群鳥,將蝗蟲吃光了。

這段話明顯是在吹牛,可唐玄宗聽了大喜,第二年讓安祿山兼任范陽節度使(治幽州,今北京)。

天寶六載(747年),安祿山再次覲見皇帝,他體型肥碩,大腹便便。玄宗指著他肚子,開玩笑說:“你這胡人肚子這麼大,都裝些什麼啊?”

安祿山答,別無他物,都是赤膽忠心。

唐玄宗十分高興,又讓他拜見太子。安祿山愣著不動,說太子是什麼官?

玄宗說,太子就是儲君,朕千秋萬歲之後,他就是天下之主。

安祿山再次裝傻,跪下來說,臣愚笨,向來只知有陛下一人,不知還有太子。李亨也不知招誰惹誰了,竟被當眾戲弄。

玄宗聽了還是大喜,更加中意這個大胖子。

這一舉動顯然是在表演,安祿山為官多年,豈會不知唐玄宗已立太子,他明白皇帝最怕邊將與太子結黨,此前王忠嗣的冤案就是證明,才這樣裝瘋賣傻。

這個假裝賣萌的胖子,在對付邊境的契丹和奚族時,卻是另一幅恐怖的嘴臉。

安祿山為立功,常引誘契丹和奚族的首領前來聚會,在宴飲時悄悄用毒酒將他們麻醉,之後命手下割下這些酋長的頭顱,送到長安獻禮。

邊境的契丹和奚族百姓有的被活埋,有的被送到長安,有的則作為自己的戰俘。據史書記載,僅天寶九載(750年),安祿山就向玄宗獻上俘虜8000多人,這些無辜的百姓,淪為他滿足玄宗驕奢之心的道具。

安史之亂前夜:大唐盛世到底是如何毀滅的?

▲影視劇照。

安祿山經營地盤時,唐朝的制度危機也為其提供便利。

玄宗時期,在繁榮盛世的表面下,由於

均田制

日益崩壞,與之緊密聯絡的

府兵制

也早已無法實施。作為府兵的農民分配不到土地,也難以承擔沉重的兵役,不得不走上流亡他鄉、逃避兵役的道路。

據統計,開元十年(722年)前後,

全國的逃亡農民就多達

80

多萬戶,佔全國戶口十分之一。

隨著府兵制廢止,取而代之的

募兵制

,帶來了嚴重的後果:

首先是唐朝的軍費急劇增加,天寶末年,每年的軍費開支是開元初期的7倍之多;其次,募兵制下的職業士兵不同於兵農合一的義務兵,沒有對土地和家族的眷戀,容易為邊將所用,助長地方軍事勢力;再加上節度使掌握地方大權,邊境地區戰事頻繁,

“猛將精兵,皆聚於西、北”

,內外軍事力量失衡。

安史之亂前夕,安祿山兼任范陽、平盧、河東三個節度使,坐擁唐朝邊防軍的十分之四。

安祿山、史思明等地方勢力不僅擁有一支大軍,還集結了一批能人志士,其幕僚中不乏科舉落第和仕途失意計程車人。

開元、天寶年間,統治集團沉醉在大唐盛世的迷夢中,完全沒有意識到社會的深刻變化,一些寒門貧士卻求路無門,被時代無情拋棄。

36歲的杜甫赴長安第N次應試時,宰相李林甫以一個“野無遺賢”的騙局,讓應考者全部落榜。此後杜甫困局京城十年,“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卻無人賞識,不得重用,感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年過半百的高適仕途受挫後,辭官前往涼州,反而是在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幕府任掌書記時才飛黃騰達,也代表了當時不少文人投靠邊將的境遇。宋代蘇軾評價這一情況時曾說,

“是時四方豪傑不能以科舉自達者皆爭為之”

在這些失意的文人中,就有一個名叫

高不危

的幽州人,他多次參加科舉,最後只求得一個無人問津的小官,對朝廷失望至極,說:“高不危寧當舉事而死,終不能咬草根以求活耳!”

走投無路之際,高不危改名

高尚

,被安祿山聘請為掌書記,成為其叛亂期間的主要謀士。

後來,李亨的智囊

李泌

在分析安史叛軍成員時就說,高尚等一批士人是安祿山的羽翼,卻不知這些士人為何甘心輔佐一個不學無術的胡人。

玄宗

唐玄宗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危機,他所見的,只是臣民齊心協力建設的繁華帝國:

天下大治,河清海晏,物殷俗阜。安西諸國,悉平為郡縣。自開遠門西行,亙地萬餘里,入河湟之賦稅。左右藏庫,財物山積,不可勝較。四方豐稔,百姓殷富……丁壯之人,不識兵器,路不拾遺,行者不囊糧。

在締造開元盛世後,逐漸年邁的唐玄宗倦於朝政,想著早點兒退休,紅塵作伴,瀟瀟灑灑。

據說,年近花甲的他曾對高力士說:“如今國富民安,天下無事,我想高居宮闕,修身養性,把軍國大事全交給李林甫處理,你怎麼看?”

高力士趕緊勸阻,玄宗就愁眉不展,說你今天的話與我想法相差甚遠。

高力士當即跪下磕頭謝罪,說,今日臣得了狂疾,胡言亂語,罪該萬死。唐玄宗這才打消念頭,也寬恕了高力士。

在感情深厚的兄弟們和備受寵愛的武惠妃相繼去世後,唐玄宗更感慨生命短促,老境將至。他懷念與諸王“申友于之志,詠《棠棣》之詩”的天倫之愛,又思念“少而婉順,長而賢明”的武惠妃。

唐玄宗是一個不亞於後世南唐後主和宋徽宗的文藝皇帝,生性浪漫,才藝過人,到了晚年,這種享樂主義的性格更是暴露無遺。但正如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所說,

只有高度理性的哲人,才適合擔任理想的統治者,而浪漫的詩人,應該從理想國中驅逐出去。

安史之亂前夜:大唐盛世到底是如何毀滅的?

▲影視劇照。

開元二十八年(740年),絕代佳人

楊玉環

的到來,填補了唐玄宗晚年情感的空缺,而她善歌舞,通音律,也滿足了玄宗對藝術的追求。儘管她原本是他兒子壽王李瑁的王妃。

楊貴妃得寵後,唐玄宗

“視金帛如糞壤,賞賜貴寵之家,無有限極”

。楊家姐妹每次出行,車馬

“飾以金翠,間以珠玉,一車之費,不下數十萬貫”

僅僅是為了滿足楊貴妃喜吃荔枝的愛好,唐玄宗就命劍南每年透過驛路,馬不停蹄地遞送荔枝,以確保水果送到長安後,保持色味不變。

驛路本為國家傳遞文書和官吏往來之用,卻成為後宮享受奢侈生活之用,“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著實諷刺。

天寶八載(749年)二月,唐玄宗帶領百官參觀長安城中的

左藏庫

。這座大唐王朝的中央國庫,儲藏著來自全國的錢幣和絹帛,金銀財寶堆積如山。

玄宗看著多年宵衣旰食取得的豐收成果,洋洋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他要臣子為帝國的豐功偉績交口稱譽,也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於是按官吏等級,當場賜予眾臣不同數量的絹帛。

六年後,絢麗奪目的霓裳羽衣舞,淹沒在漁陽顰鼓的喧囂之中,盛唐從巔峰驟然跌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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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劍敏:《大唐玄宗時代》,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

易中天:《安史之亂》,浙江文藝出版社,2016年

圖片來源:電影《妖貓傳》;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攝圖網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