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1994年,一福州苗姓老人被告知:你是革命烈士陳喬年唯一的血

1928年6月6日,上海楓林橋畔。

陳喬年、鄭復他、許白昊三位年輕人並排而立,其身前頂著幾柄步槍。當凝望著槍口,三位年輕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是輕蔑、是從容,他們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他們不怕。

1994年,一福州苗姓老人被告知:你是革命烈士陳喬年唯一的血

隨著幾聲槍響,三位年輕人倒在了血泊之中,無一生還。當三人犧牲的訊息傳出去後,無數人為之哀痛,其中尤以陳家最甚。就在一年前,他們才接到老大陳延年犧牲的訊息,如今又傳來老二犧牲。

絕望、憤怒、傷心,顧不得其他,陳家連忙安排老三陳松年和陳玉瑩趕往上海,替喬年收屍。兄妹二人急忙趕往上海,希求能送喬年最後一程。

到楓林橋畔時,兩人遠遠就瞧見倒在血泊中的喬年。十分痛苦的姐弟倆,向國民反動派提出“收屍”的請求,結果並未得到同意。這不由得讓他們想到一年前,彼時大哥延年犧牲,國民政府也不讓他們收屍,無奈之下,當時只能就近為兄長燒些紙,算是告慰。

如今舊事重演,讓姐弟倆愈加悲憤,可他們又無可奈何。只能就地給陳喬年燒了些許紙,之後便滿臉傷心地回了家。

與此同時,上海還有一位年輕女子也正黯然神傷、悄然落淚,這人便是陳喬年的妻子——史靜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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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喬年被殘害後,她似乎在某種意義上就失去了自我,也逐漸脫離了歷史洪流的正軌,散落於人世間。可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時史靜儀還懷著陳喬年的孩子。而這個孩子,直到喬年犧牲近七十年後,才被找回。

一、遠走莫斯科

1928年春,陳喬年被捕。

得知訊息後,史靜儀懷著身孕、帶著喬年的小兒子陳紅五,積極投入到營救活動中。好在此時敵人並不清楚陳喬年的真實身份,也給組織營救提供了機會。

可就在營救陳喬年的計劃悄然展開時,與之同被捕通知的親人,意外打亂了一切部署,以至陳喬年身份暴露,再無營救可能。不甘心的史靜儀,四處奔走,最終等來的還是丈夫犧牲的訊息。與此同時,她和喬年的兒子也因病夭折。

雙重打擊下,史靜儀幾度傷心欲絕、以淚洗面。不久,她腹中的孩子出生,是個女孩,取名為陳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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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死亡,輪換交替中,史靜儀一時間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和希望。在一番思考後,她決定再度留學蘇聯。若有可能,她是不願去的。畢竟就是在蘇聯,才認識的喬年,並結為夫妻。如今再去蘇聯,難免勾起些傷心事。

無奈,也沒得選,只能去莫斯科。

此行路途遙遠、一路多舛,起初她想要帶著女兒一起去,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並將其留在了專門救助革命子女的上海互濟會。1928年冬,史靜儀留下孩子,獨自一人去了莫斯科。

二、掛念

去莫斯科後,她始終掛念著孩子。

起初,還能收到些許孩子的訊息,隨著上海互濟會解散,史靜儀就完全失去了孩子的訊息。在那個年代,一旦失聯,要想再找到彼此,無異於大海撈針。

等史靜儀回國之後,就一直在找孩子的下落,卻始終沒有結果。但她從未放棄尋找過孩子,這是喬年的唯一遺孤,也是他血脈的延續。無論是為了喬年,還是為了彼此曾經的感情,她都想要找到孩子。

這一折騰,轉眼就到了19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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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臥病在床的史靜儀將妹夫楊纖如叫到床邊,緩慢開口說到:“陳鴻,陳鴻,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

楊纖如重重地點了點頭,為了完成妻姐遺願,也為了找回老領導陳喬年的遺孤,他開始四處尋找,並在相關平臺發表了文章。期間倒也有不少人前來認親,但都對不上號。直到1994年,事情出現了轉機。

這一年,福建新四軍研究會在檔案庫裡找到了一位情況高度相似的人。只是這人不叫陳鴻,而叫苗玉,兩人有許多相似之處。得到訊息後,楊纖如瞭解到了苗玉的身世經歷。

1927年,苗玉養母到上海打工,在漢口路一家孔姓老師家當傭人。一段時間後,孔姓老師的一位朋友對苗玉養母說:“你離家大老遠來上海乾嗎?”

苗玉養母如實回答,稱“為了賺錢”。來人隨即開口說到:“我給你一個小女孩帶回家養,再給你一些錢,如何?”

一旁的孔姓老師也積極做著苗玉養母的工作,在一番思考之後,苗玉養母也就同意了這件事。沒幾天,孔姓老師就帶著她見了一位普通婦女和要撫養的嬰兒。臨行前,婦女告知說這位嬰兒名叫陳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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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以後跟你姓,生活費會按時寄過去。”

就這樣,苗玉養母就帶著苗玉回了老家。沒養幾年,實在養不活苗玉的苗家人,又將其轉送給陳家。稍懂事些的苗玉,那時還以為自己就是苗家人,只不過是被送到了陳家。只是陳家人告訴她說:

“她既不是陳家生的,也不是苗家生的,親生父母在上海。”

苗玉16歲那年,跑到新四軍當了名護理員。自此之後,她跟隨部隊走南闖北,並組建了自己的家庭,還在福州安了家。此時苗玉也沒有探尋自己身世的打算,直到1973年,苗家養母突然來信要她回去,說有要事相告。

收到來信,苗玉急忙趕回了老家。早已臥床不起的苗家養母,見苗玉回來,開口道出了她的身世。

三、尋親

得知自己身世後,苗玉也想要弄清其親生父母究竟是誰。由此她透過各種渠道打聽,但始終沒有下文。

就在苗玉四處打聽、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的同時,楊纖如一家以及陳喬年一家也在積極尋找喬年遺孤的下落。楊纖如還特地在《文藝報》上刊登了一篇名為《喬年烈士有女陳鴻天涯處》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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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雙方一籌莫展之際,此次尋親最關鍵的一位人物出現了,此人名叫湯洪潮,福建省委參加組織史編纂工作人員。

1988年9月,湯洪潮、苗玉意外被分配在同一新四軍研究會員小組。知道湯洪潮在省委參加組織史編纂工作後,苗玉詳細講述了自己的身世,並希望他能幫助尋找一些線索、查清她的親生父母是誰。

時過境遷,這麼多年過去,要想弄清一個人的身世實在艱難了些。為此湯洪潮做了詳細記錄,並且對每一個細節都做了標註。從苗玉被苗家養母收養、轉送、再到參加新四軍,事無鉅細,每一個節點都沒放過。

次年,湯洪潮到上海查閱福建組織史時,特地向上海有關同志提起了這件事,並讓他們提供了些1928年烈士子女撫養的線索。

結果上海工作人員不僅送來了有關烈士子女撫養的線索,還將那篇名為《喬年烈士有女陳鴻天涯處》的文摘一併送了過來。經過對比,裡面有不少細節極其相似。在多次對比之後,湯洪潮將這篇文摘送給了苗玉。

看了文章之後,苗玉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要知道這篇文摘的主人公可是陳喬年——陳獨秀的兒子,中國革命先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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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苗玉就找到湯洪潮,第一時間否定了這一可能,但她還是希望能和上海那邊聯絡一下,再次確定。然而上海那邊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信,就連福建地方也認為年代久遠,無法查證。

幾乎經手這件事的人,都一個態度——年代久遠,無從查證。

即便如此,苗玉還是想要弄清自己的身世。幾經輾轉,介紹苗玉身世的信總算落到了楊纖如手上。

收到來信後,楊纖如立即通讀了全篇。那一刻,他有種預感——苗玉就是他們尋找多年的陳鴻!於是他給湯洪潮寫了回信,並著重提到要“實事求是地將事情辦好”。對於楊纖如來說,找到陳鴻是妻姐的遺願,亦是為了找到老領導喬年的遺孤;對於苗玉來說,則是為了弄清自己的身世。

不為利益,只為一份情。

在楊纖如的回信中,還提到了陳鴻被送人的一些細節。當年史靜儀作為陳喬年的妻子,敵人是不可能繞過她的。組織最後決定將其送往蘇聯學習,而陳鴻就留在了上海,並被互濟會收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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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苗玉被收養的細節來看,的確十分吻合當時地下黨處理遺孤的辦法。從種種跡象來看,苗玉應該就是陳鴻。

在信的結尾,楊纖如滿懷期待地說:

“我很想來福州聽聽苗玉說話的口音和神態,再找一些有力的證據。”

可就在楊纖如即將完全妻姐遺願時,卻因病去世了。在他彌留之際,特地給陳沂(陳松年的同學)寫了信,告知其苗玉即將到上海去找她。

四、相認

安排好一切之後,楊纖如離開了人世。

而苗玉則在楊纖如的安排下,見了不少老一輩人物。一次次見面、一次次說明,苗玉的身份呼之欲出。雖說如此,但苗玉遺孤身份依舊沒有關鍵性證據,因此當提出希望能為苗玉出一份遺孤身份證明時,結果都是一樣的答案——年代久遠,查證困難。

即便這樣,楊纖如的後輩和史靜儀的後輩還是特地趕到福州看望了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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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靜儀生前不止一次提到過陳鴻,並講述了陳鴻送養的細節,這些細節與苗玉所說完全對得上。最關鍵的是,來人發現苗玉與史靜儀長相十分相似、就連走路的神態都幾乎一模一樣。由此,即便沒有得到官方證明,一家人還是相認了。

不止如此,陳喬年本家也得到訊息,陳松年的後輩特地趕往福州,看望了苗玉。當一群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見面後,卻感到格外的親切,這讓他們更加確定苗玉就是要找的“陳鴻”。那一刻,所有人心裡都長舒了口氣。

老一輩的心願,總算了了。

陳喬年犧牲之後,有太多人心繫他的後輩。不單單是史靜儀在找,陳松年也在找。正如陳松年後輩所說:

“父親找了幾十年,傷透了腦筋,寫了無數信、口頭反映了無數次,在找到苗玉之前,幾乎喪失了信心。”

可就算喪失了信心、失去了希望,他們始終沒有停下找陳鴻的腳步。萬幸的是,如今找到了,陳喬年後繼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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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人找到了、也認了親,對於陳家的親人來說,是個大團圓。歷經這麼長時間,史靜儀、陳松年、楊纖如等老一輩的心願了了,喬年烈士也能含笑九泉之下。可還是有一件事美中不足,那就是苗玉烈士遺孤的身份始終沒有定論。

喬年犧牲那年,不過二十六歲。可就是這麼個年輕人,卻發出了“讓我們子孫後代享受有人為他們披荊斬棘的幸福吧”的豪言壯語。時至今日,每每聽到這句話,都會為之一振。的確,我們正享受著他們披荊斬棘換來的幸福。

若無他們,斷無現在!

正是如此,才有那麼多人想要找到陳喬年的遺孤。這不單單是為了完成一個夙願,更是為了告慰烈士在天之靈。

在很長一段時間,史靜儀、陳松年、楊纖如,以及無數與陳喬年有關的人都在尋找他的遺孤。如今遺孤找到了,若是不能讓她認祖歸宗,未免可惜了些。但對於苗玉來說,並沒有太過於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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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老人所說:

“當初我們吃了上頓沒下頓,如今每月都有退休工資,吃穿不愁。能有今天,全靠了黨。至於個人問題解決與否,並不重要。”

這便是老一輩的精神,不強求、珍惜眼前。最初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也一天天照常過。如今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又和親人相認了,縱使組織上沒有給出最後的確認,也沒有遺憾了。人生正是如此,唯有知道滿足,才能真正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