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晨讀|南方人是清剛的

南方人,是清剛的。要讓人們接受南方人、南方文化,不妨先從影視劇開始。

《溫州一家人》劇照

近來常觀看南方人錄製的有關日常生活的影片,它們所展現的情懷思緒,普通人的追求、失落與歡欣,正體現出南方平民的精神天地。

從全國範圍內看,南方人、南方文化,在文藝舞臺中心似乎一直在被忽略。這些年來,春晚裡的小品成了北方人的天下,南方人偶然在小品中出現,也是小氣精明的典型意象。這一心理定勢已成了北方觀眾的精神天平。我記得王安憶的《長恨歌》剛出版時,並沒有獲得太大反響,王安憶自己也承認,那時的海派文化研究並沒有起來。這20多年來,南方民間文化審美形態才漸漸重新進入了部分人的視野。說是部分人,不妨舉個例子。諸君請看這十多年來的電視劇,許多出品方都是南方單位,但為著適應全國觀眾的文化視野,遵循一種“傳統規範”,裡面的所有人都說著地道的北方話,過著地道的北方生活,甚至喝酒時也常常說“走一個”這種標準的東北話。對這種刻意討好,全國人民買賬嗎?我看也未必。

遙想30年前,一部《上海一家人》風靡全國。當時為考慮收視需求,男女主演已啟用北方演員,但全劇的美學風格還是江南的,生活習慣是江南的,語言是標準的普通話裡夾雜若干上海方言。如若男媽的那聲吆喝“桂花赤豆湯”,如若男埋怨趙哥的“你還是那麼促狹”——生長在北方、後常年工作在上海的鄧雲鄉先生在談《紅樓夢》時曾這麼解釋“促狹”:“如‘促狹’二字,便是純粹的江南話,北京不但不理解其意義,連讀音也讀不出。照字面按普通話讀音讀,那就江南人、北京人都聽不懂,不能理解了。”但若男就讀出了標準的上海話:cuo ke。

這種令人耳目一新的藝術個性並沒有受到冷落和排斥,反而由於內在真切自然、細膩流暢的地方風格在全國大受歡迎。

20多年後,正午陽光公司拍攝了《溫州一家人》,可那裡面哪有溫州人日常生活的影子?就連一點講究意境、推重神似的南方風格都沒有。但這樣的電視劇,在日下已居然是好劇了。如今,許多南方籍演員不但在南方投資的劇裡出演不了主要人物,如姚安濂先生,雖然演技精湛卻似乎總在飾演配角;有的還在把口音儘量往北方靠,譬如《大好時光》,故事背景在上海,主演是無錫籍貫、上海出生的胡歌,卻聽他說著東北口音的普通話。

我祖籍南方,但是在北京長大的。我常常無由地想起張次溪《北平梨園金石記》有云:“燕京梨園子弟,多來自江南田間,或因避亂,或以年荒,僑居既久,漸成土著。”梅蘭芳先生就是這樣的土著。可到他這輩,雖已在帝都生活了三代,甚至飲食口味都已入京俗,他的形容舉止,還是南方人。他的性子仍是來自長江的:溫潤如玉、柔中有剛。這就是割不斷的文化的“根”。

南方人,是清剛的。就像王安憶說的,南方女人不是黏搭搭的。戴安瀾、謝晉元都是南方人,儀表堂堂,為國捐軀。他們不但繼承了古人的外表,也繼承了古人的清剛。黃裳先生在《一世秋茶說岳王》裡,發現“岳飛祠廟墓道西側地下出土了兩具石人,我疑心這並非石俑而是早期嶽墓前面的翁仲。他們比現存的翁仲還要高,身體和麵部都是修長的,身前撫著長劍,造型也秀特得多。如果現存的翁仲是明代遺物的話,那這兩具很可能是宋代的原物。”古南人的長相,我想就是那兩具宋翁仲這樣的。

不要囿於思維的侷限性,不妨先從影視劇開始,為“南方人”正名!(侯宇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