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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丈人,是我高中時的校長

文:金子

圖:來自網路

1986年,我讀高一,雖然是農家出身的孩子,但也不太體貼父母的辛勞,那時,我的腦海裡,完全被陳青雲和古龍的武俠小說佔據。

我的老丈人,是我高中時的校長

記得是當年的8月中旬,我和班級的一個同學,趁著上政治課的時候,到鄉里集市上的一個書攤租書。由於學校大門由門衛看守,我們只能從廁所那邊翻牆過去。

租書回來的路上,我們走到校門口的岔道口時,同學忽然一把將我拉住,直接將我拖入了附近的一幢民房後面躲藏。

隨即,同學指著一位騎著腳踏車過去的中年人說,這位就是咱們的校長,姓閆,綽號“閆大炮”。同學說,校長和他是一個大隊,初中時就教過他們的語文,人非常嚴厲。

那時看小說,基本上偷偷的,我把小說放進書桌的下面,一邊裝著聽課的樣子,一邊時不時低下頭看兩眼。有一次,我正看得入迷,卻不料一個人推開後門,直接走到我跟前,把書拿走。然後對我說道,跟我來!我抬頭一看,竟然是閆校長。我被巡查的他逮了個正著。

當時全班的同學都怔住了,正在上課的地理老師也倍感突然。我下意識地跟著校長走出了教師。在辦公室,我才第一次領教了他的厲害,戴著眼睛,身著中山裝的他,不怒自威。

我接受了從未有過的處罰:當時我看的是《醜劍客》,書被沒收了,挨訓了半小時,午間罰站了一個小時。還有,我的父親也被閆校長請來。當時的訓詞我大多已經忘記,但有一句話我依然記憶猶新。他指著咳嗽不止的父親說:“你父親供你讀書有多不容易,你還在學校裡亂來,將來你還想重複父輩的生活?”

我的老丈人,是我高中時的校長

我的武俠癮被閆校長一招治癒。我後來能夠考上西北政法大學,應該有他一大半的功勞。

大學畢業後,我分配到縣城的檢察院工作,後來經人介紹,1995年,我認識了在稅務部門工作的妻子。鑑於大家的思想都比較傳統,平時交流也很少。

第一次去老丈人家,是媒人陪同我去的,當時老丈人說是到市裡去看望一個老同學去了。當時我心想,子女的婚事,這麼大的事情,老爺子竟然不在,是子女的幸福重要,還是老同學重要?岳母當時極為熱情,盛情難卻,我們就留下吃飯了。

下午兩點半的時候,我們正打算告別,未曾想,隨著大門的吱吱呀呀的聲響,走進了一個人,我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進來的竟然是我尊敬的閆校長。然後我們又重新落座,他詳細地打探著我的工作情況。而我提起上課看小說的事,他已經沒有印象了。

就這樣,一年後,他竟成了我的老丈人。

在我過去的概念裡,閆校長比較嚴肅,他平時講話不多,但說起來卻字字在理。

但在我婚後的日子,我才知道,老丈人屬於表明古板,但內心極其熱情的人,他用行動來表達對別人的關心。我們彼此漸漸的熟悉起來,日漸的接觸也讓我感受到了老人家的溫暖和呵護。

我是1996年的五一勞動節結婚的,走進了老丈人的日常生活,也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剛結婚那會,我們的工資並不高,再加上買房裝修,經濟壓力也不小,老整容對我們特別的關愛。我們相處的特別和諧融洽,因為老丈人沒有兒子,我也理所當然的扮演起兒子的角色。

歲月的流失伴隨著生活中的油鹽醬醋,老丈人身上的光環,在我眼中也逐漸不再那麼耀眼,日子長了使我對他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瞭解和認識。

老丈人幼年喪母,當時讀書時極為刻苦,聽岳母說,老丈人每週從學校往返,40多里路都是步行,吃的是窩窩頭和鹹菜。後來經過努力,考上了師範大學,從教了一輩子,於1994年退休。

老丈人只有兩個女兒(我妻子是長女),工作中他是雷厲風行非常較真的人,他說,自己混到校長這個職位,都是自己努力奮鬥的結果,做事他只求問心無愧,從不去刻意巴結別人,他就是這樣光明磊落的走過了自己的教育生涯。

退休的老丈人也沒閒著,除了積極參加各種公益活動之外,自己平時也經常鍛鍊身體。

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在老丈人68歲那年的6月,在南京出差學習的我,我忽然接到連襟的電話,說老丈人病了,初步診斷為胃癌中期,當聞聽這個訊息時,我心裡可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我即刻火速返家,到醫院去探望老丈人。

我的老丈人,是我高中時的校長

病來如山倒,我實在無法相信,身體一向健康結實的老丈人,竟然會生這麼重的病。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最脆弱的也是生命。面對突如其來的病痛和猝不及防的意外,再高貴的生命都顯得那麼蒼白和無助。在這時,生命是沒有高貴和貧賤之分。

在市醫院見到老丈人的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儒雅健壯的他,竟然變得如此瘦弱。這讓我的心禁不住多了一份擔心和猜疑,他的病還能好嗎?

為了保險起見,我和連襟商量,要不咱們還是帶老丈人到北京的大醫院去治療吧。說來也巧,老丈人有一個得意門生,就在北京的協和醫院上班,在他的幫助下,我們很快就辦理了住院手續。

就這樣,老丈人開始了短暫而又漫長的治療。後來根據他癌細胞的狀態,經過專家會診,得出結論,要切除胃的三分之一。於是,醫生徵求我們的意見,是切除,還是保守治療。我們幾個商議之後,決定還是切除為佳,避免進一步的惡化。

老丈人的手術很順利。手術後經過一晚的觀察,次日一早,老丈人就從監護室回到病房,進行恢復治療,到第三天的中午,他的排尿管和回血管就撤了,他自己就能翻身了,也可以慢慢下地活動了。同病房的病友看到都羨慕的不得了。都說,這老爺子恢復的真快,身體可真硬朗啊。我們做兒女的看在眼裡,喜在心上。

後來,由於家庭的需要,我讓妻子和連襟他們都回去工作,我請假一個人侍候老丈人。病房裡比較擁擠,不大的房間放了三個床位。而且晚上也休息不好,再加上對老丈人的擔心,我那一段時間,嘴巴里長滿了口瘡。吞嚥東西都會疼痛難忍。

不知為何,老丈人總有要排便的感覺,有時在半夜,老丈人抖抖嗖嗖的起來,自己要去廁所。我連忙起來,讓他躺好,把把便盆放在他身子下邊,就把手快速的摩擦,搓熱之後,馬上按在老丈人的肚子上,呈環狀輕輕地揉著揉著,讓他最大限度的放鬆自己。

老丈人感激的看著我,我端詳著他,我們誰也沒有說話,都怕一開口說話會打破這份安詳,打破這份溫馨。突然間,他抓住我的手,淚如雨下。

摸著老丈人粗糙的面板,不知為何,那一刻,我也陡然覺得有些悲涼與感傷。他兢兢業業了一生,為子女遮風擋雨了一輩子,但他在病痛的時候,卻無法為他做太多的擔當。同樣,我又油然想起自己含辛茹苦的父母,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由於老丈人的大便太乾,為了排便他累得虛汗淋漓,我不得不用手去摳,起初,他很不好意思,我就對他說,我是你最親近的人,你把自己最優秀的女兒嫁給了我,我服侍你是應當的。再者,當年我上高一時,如果不是您那一頓訓斥,說不定我還在家種地呢,您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說著笑著,老丈人也慢慢變得釋然了。

我們就這樣相互端詳著,誰也不再動,誰也不再開口,都怕一開口說話會打破這份寧靜,打破這份溫馨。

最初,同病房的人看到我為老丈人洗臉、擦身、刷牙、端茶倒水,都以為我是他的兒子,但當老丈人告訴他們我是女婿之後,他們都伸出了大拇指。

經過一個月的治療,老丈人終於出院了。到家後,考慮到家裡的環境,我就安排他住進了縣人民醫院。每天定時前去看望。

一晃,這治療的一幕,已經10年過去了,經過精心調養的老丈人依然健在,如今,他平時一個人在家練字畫畫,每天早上到縣城裡的公園逛逛,有時也去老年協會那裡湊湊熱鬧。偶爾也幫丈母孃幹些力所能及的活。生活平淡而安然。

我的老丈人,是我高中時的校長

人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對妻子來說,父親的愛,是她永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親情寶藏。而老丈人對我而言,則是我生命中一段幸運的遇見,我要懷著感恩的心前行,力所能及地給他一個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