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鹿
2005年3月，一貧如洗、為人善良的韓付平，終於了卻自己多年的心願，娶上了媳婦。
本應是一件高興的事，但是除了雙方父母，韓付平夫婦沒有得到村民的祝福。
相反，卻換來了背後的指指點點和閒言碎語。
“哥哥娶弟妹？還有這種事兒？那他弟弟呢？”
“哎呦，出意外死了。誰曉得死了之後，老婆嫁給哥哥了。”
“哎喲，屋裡頭還有個腦子有問題的男孩呢。”
是的，韓付平娶的媳婦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弟妹羅會。
一起成為一家人的，還有弟弟和弟妹的三個孩子。
而其中一個孩子，身患重病。
這個離奇曲折的故事，還要從1967年說起。
生活雖苦，兄弟情深
1967年9月18日，韓付平出生於雲南省昭通市彝良縣的一個偏遠山村。
1970年，弟弟韓付安出生。
本就貧苦的家庭，因為兩個孩子的到來，變得更加困難。
家裡缺吃少喝，母親奶水不足，兄弟倆只能喝著稀米湯漸漸長大。
等孩子們到了能吃飯的年紀，因為父母要出去掙錢無法照顧他們，哥哥韓付平就帶著弟弟去山上挖野菜充飢。
小時候，他們從來不知道“吃飽了”是什麼滋味。
沒有衣服穿，就撿親戚朋友家裡破的不能要的衣服。
縫縫補補後，哥哥穿完弟弟穿，小了還要繼續湊合穿兩年。
孩子們越長大，吃得越多，野菜根本添不飽肚子。
母親萬般無奈，只能帶著孩子們低三下四地到處去借糧。
但那時候，家家條件都緊緊巴巴，沒幾戶有餘糧。
有時運氣好，遇到好心人，能借到一點兒糧食撐一陣子。
有時候換來的，只有一番白眼和嫌棄。
好在日子雖然艱苦，一家人磕磕絆絆總算熬過來了。
韓付平和韓付安，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都平安長大。
十六七歲的時候，他們已開始出門幹活，自己養活自己。
兄弟倆都沒有文化，只能幹些苦力活，掙些辛苦錢。
兩個人誰也不嫌苦不喊累，都想著自己多吃點苦，讓兄弟少受罪。
在貧困的日子裡，兄弟倆的感情卻像蜜一樣甜。
看到兄弟倆貼心貼肺地互相幫襯著過日子，父母的心裡甚是欣慰。
眼看著孩子們都長成了大小夥子，父母開始為兩兄弟張羅另一樁人生大事。
在村裡，若是男孩子開始掙錢養家了，也就該結婚生子，獨立過日子了。
20世紀90年代初，許多農村的生活條件比以前好了許多，但也僅僅是剛夠溫飽。
要說一下子讓兄弟倆都娶上媳婦，別說那會兒，就是放現在，對普通人家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
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思來想去，左右商量。
最後決定，還是先讓哥哥韓付平先結婚。
弟弟年紀尚小，還能再拖個幾年。
可是，疼愛弟弟超過自己的韓付平，拒絕了父母的決定。
自己什麼時候結婚不打緊，他更希望弟弟能先結婚，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拗不過大兒子對小兒子的這份兄弟情，父母只得依了韓付平。
於是，1991年，21歲的韓付安透過媒人牽線，認識了妻子羅會。
很快，舉全家之力，兩個人結了婚。
隨後，韓付安和羅會生下一兒一女。
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
不僅是韓付安夫妻，包括父母和哥哥都樂開了花。
一家人的生活熱熱鬧鬧，還差一步就稱得上圓滿了。
（韓付平和韓付安、羅會及侄子侄女）
那一步，就是韓付平的婚姻大事。
韓付平的年齡越來越大，但收入並沒什麼起色。
媒人介紹的女孩子，沒有一個看得上他。
相比於家人的焦急，韓付平卻出人意料的豁然：
“侄子侄女和我的孩子一樣，就算一輩子不結婚，也沒啥遺憾。
我早就做好了孤獨一生的準備。”
韓付平把這些話都撂了出來，父母再心疼和著急，也別無他法。
本以為，一家人的日子能這麼平淡幸福地過下去。
但命運給他們安排了一場猝不及防的災難。
韓付安的兒子從房頂摔落，一家人所有美好的願景被打破……
命運不濟，造化弄人
2002年10月，韓付安四歲大的兒子韓油寶在房頂玩耍時，不慎摔落，後腦勺先著地。
送到醫院後，因為湊不夠手術費用，韓付安只能給孩子做了個簡單的包紮，又帶回了家。
腦部受損，哪兒能在家中自愈？
孩子在家裡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差，眼看著已是一息尚存的悽慘模樣。
全家人哭的哭，嘆氣的嘆氣，一個“窮”字成了這個家越不過去的深溝。
為了給孩子治病，韓家人把能求的人都求了，能借的錢都借了，湊到一起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無奈之下，韓付安便四處去尋工資高一點的工作。
聽說西安的礦工收入不菲，他馬不停蹄地奔著西安去了。
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2003年3月22日，韓付安工作的煤礦坍塌，將他埋在了礦井下。
一場礦難，韓付平身亡，家裡生活雪上加霜。
妻子羅會更是哭得幾度昏厥：
“一個十歲的女兒，一個氣息奄奄的大兒子，還有一個三歲的小兒子，目不識丁的自己，要怎麼撐起這個家？”
如履薄冰的羅會無法接受丈夫的離去，終日鬱郁，甚至想過要帶著三個孩子自殺。
這時，同樣心懷悲痛的哥哥韓付平，給羅會帶來活下去的希望。
弟弟走了，哥哥擦乾眼淚，挑起弟弟生前的擔子，替他照顧這個家。
韓付平用自己的工資，續上侄子的救命藥，給大侄女交清學費。
他安慰羅會：
“你不要擔心錢的事，還有我呢，你只操心帶著孩子們好好活下去。”
羅會哭了，她沒想到，自己的丈夫走後，還有人能為她撐起一片天。
羅會的孃家人聽聞韓付平的做法後，幾番思慮，做出一個決定。
他們想讓羅會改嫁韓付平。
韓付平善良能幹，而且他們本就是一家人，絕不會虧待這三個孩子。
聽完這個決定，韓付平猶豫了：
“自己可以照顧她們母子四人一輩子。
可是村裡人的非議，羅會和孩子們能受得了嗎？
九泉之下的弟弟，同意自己這麼做嗎？”
韓付平看著弟弟的遺照，想了整整一夜，心裡翻江倒海，掂量來掂量去。
第二天，韓付平還是決定娶弟妹羅會。
除了自己能照顧他們，還有誰能接納這母子四人呢？
這是讓羅會和孩子們好好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與羅會領證的前一天，韓付平來到弟弟墳前，含著淚和弟弟說了好久的話……
“弟弟啊，對不起。
哥哥不知道你會不會埋怨我，但走出這一步的確是迫不得已..……
我一定會扛下所有的責任，好好照顧孩子們和弟妹。”
說完，他把一杯白酒灑在了弟弟的墳頭，自己也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要繼續完成弟弟此生未完成的任務，他要讓九泉之下的弟弟，走得安心。
2005年3月，韓付平和羅會正式結為夫妻。
韓付平更加拼命地在外掙錢，羅會則安心地在家照顧三個孩子。
只要一發工資，韓付平就把錢交給羅會，讓她帶著韓油寶去醫院檢查、拿藥。
漸漸地，孩子的病情有了起色，日子似乎也回到了正軌上。
更驚喜的是，羅會懷上了韓付平的孩子。
2008年1月，兩人的女兒韓由香誕生。
可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
女兒的到來，給這個本就艱難的家庭又一次帶來巨大的打擊。
侄子病重，女兒殘疾
剛出生的韓由香，腳部和正常的孩子不大一樣。
經檢查，韓由香被診斷為先天性馬蹄內翻足。
（韓付平檢視女兒的x片）
聽到結果的夫妻二人傻了眼，這，能治嗎？
能！
只要有錢去大醫院手術，就能治。
可是，大侄子韓油寶還沒有湊夠手術費，哪裡還有多餘的錢再去醫治女兒呢？
韓付平忍著內心劇痛，帶著女兒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韓付平哭了。
這不是那條往日回家的溫馨之路，這是一條把女兒送往殘疾人生的路。
這條路，太難走了。
可是再難走，他都要義無反顧地繼續走下去。
為了給兩個孩子治病，只要是能掙的錢，韓付平都會去掙。
搬家、卸貨、裝貨、清理下水道、拌水泥、鋪柏油馬路……
幾十斤的傢俱背在身上，兩根麻繩捆著，一個人彎著腰上下樓搬家；
夏天幾近40度的高溫，在大路上鋪柏油；
忍著惡臭清理下水道……
他像是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終日不能停工，也不敢停工。
他知道，生活不允許他停下來。
可是，年紀越來越大的韓付平，身體早已支撐不住他這麼高強度地幹活了。
沒過多久，韓付平的腰部就因為劇烈疼痛無法伸直。
他的腰傷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即使這樣，他連幾塊錢的止疼膏藥都捨不得買。
韓付平說：“我要是多花幾塊錢，孩子的救命錢就又少了一點。”
如此辛苦的終日勞作，依舊攢不夠哪怕一個孩子的手術費。
然而，生活的噩運還在繼續。
2018年，韓油寶病情突變，發展成了精神分裂，急需入院治療。
可是家裡的錢就那麼多，只能供一個孩子治病。
送了，對不起女兒，不送，對不起侄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父親的焦慮都被韓由香看在眼裡，她說：
“爸爸，你先給哥哥治吧，哥哥比我嚴重些，我的腳還能走路，不要緊的。”
看著如此懂事的女兒，韓付平緊緊地抱住了她，淚流不止。
最終，韓油寶被送進當地精神中心治療。
（當地精神衛生中心）
身殘志堅，女兒凱旋
雖然不幸的事接踵而來，但令韓付平和羅會感到欣慰的是，女兒雖然身體殘疾，卻有一顆堅強向上的心。
2020年，12歲的韓由香被選進陝西省殘疾人皮划艇運動隊。
因為特殊的家庭情況，韓由香比一般的孩子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她想透過自己的努力，取得一點成績，緩解父母的精神壓力。
好在老天沒有辜負這個好姑娘。
2021年10月10日，在全國殘運會皮划艇賽事中，韓由香拿到了500米單人划艇的銅牌。
相比在比賽上取得的好成績，醫生的一番話，更讓韓付平夫妻欣喜。
經過專業隊醫的檢查後，醫生表示：
“現在手術，韓由香的腿還是可以完全恢復正常的。”
已經委屈了女兒13年，絕不能再讓她忍受身體殘疾的痛苦！
韓付平傾其所有，東拼西借，總算湊足了女兒的手術費。
一家人充滿了欣慰和期待。
但是天不遂願，手術結束後，冷冰冰的現實打破了他們對未來的期待。
醫生說：“這只是一個基礎手術，後面還要2-3次的手術才能完全恢復。”
此時的韓付平，已經54歲，欠下一身外債。
思忖良久，他笑了笑，對著女兒說：
“沒關係，既然咱們做得了一次手術，那就做得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把病治好為止！”
（韓付平陪著做完手術的女兒）
半個月後，由於費用的問題，韓付平把韓由香和韓油寶都接回了家中。
女兒經過手術，腳部的畸形已經有了好轉。
可是脫離了醫院治療的韓油寶，病情越發嚴重。
發病時，他會在家裡發狂打人，且次數越來越多，羅會根本招架不住。
於是，夫妻二人商量，讓韓付平在家照顧時常發病的韓油寶，羅會則外出打工。
可是本就沒有文化，又無法像韓付平那樣做苦力活的羅會，根本掙不了什麼錢。
這樣下去，給兩個孩子的治病錢，更是遙遙無期。
“當初娶了弟媳，是想著給弟弟一個交代。
可自己沒用，家裡如今還是一貧如洗。”
韓付平看著妻兒跟著自己如此受苦，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這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無奈的韓付平）
一家人在，希望就在
此時，吃盡命運之苦的韓付平，收到了來自社會各界的一份份關愛。
許多人聽聞他的故事後，都想著為他做點什麼。
他們為韓付平的女兒韓由香組織了公益捐助活動。
透過這個活動，韓由香的手術費在一點一點地積攢增多。
而韓油寶，也被公益組織送往當地醫院進行治療。
現在，韓付平和羅會夫妻二人，都在工廠裡打工，收入也相比之前有了很大提高。
賺的錢多了，意味著孩子們的治療有了著落。
他們一輩子的夙願，終於有機會完成了。
畢淑敏說：“縱有千間房屋，夜間無外一床安宿；縱有萬畝良田，一日終究只需三餐。”
而對於韓付平夫妻，一家人能三餐盡飽、平安健康地生活下去，就是他們最大的願望。
如今，韓付安已經去世19年。
是哥哥韓付平，用他整個人生揹負了弟弟的責任。
責任很重，重到壓彎了他的腰，壓垮了他的背，卻沒有壓倒他的意志。
這一路上，一家人歷盡艱辛，但是沒有人放棄。
韓付平和羅會都在努力地為兒女活著，殘疾的女兒努力地在賽場上綻放光彩，重病的韓油寶在努力地配合治療……
努力活著，就是對不幸命運的最好抵抗。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有改變命運的希望。”
這是韓付平夫妻人生中最大的信仰。
有段話說：
“做人如草，豁達就好。
雖小，心胸開闊；雖弱，內心堅強；
開不了花，依然不放棄生命；結不了果，依然會努力活著。”
希望不滅，人生不息。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像韓付平這樣的苦命人。
他們都心懷希望，與家人攜手，與灰色的命運做鬥爭。
願他們終能衝破難關，熬過生命中所有的苦難，與幸福美好的人生激情相擁。
作者：朱小鹿&一薈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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