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李美娟 | 清艾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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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艾的心事

李美娟 | 清艾的心事

窗外,秋雨綿綿。

某醫院走廊,清艾坐在休息椅上,時而用右手使勁揉著腮幫子,時而不間斷地上下摩挲著右側耳朵,試圖緩解鑽心的疼痛。

良久,就快搓破皮了,疼痛不僅沒有一點減輕,反而擴散到耳朵深處,就像電流一樣,一股一股的……

原計劃診療結束,視天氣情況與時間早晚而定,清艾要給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打一個電話。沒想到,被醫生中途建議暫時離開診療椅,說要等到她感覺疼痛稍微減輕些或者完全不疼了才能給牙髓洞上藥。

清艾的眉眼擠在了一起,透著無奈的痛楚,心裡不免焦躁了起來。

她起身站在休息椅附近,閉著眼睛拼命地前後甩臂,口中還唸唸有詞,不知是求觀音還是求佛祖。

人在異常無助的時候總想借助他力擺脫困境,清艾也不例外。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了人的命……”。清艾睜開眼睛,循著男性磁性的聲音望去,只見兩個中年男人正在邊擦洗走廊的玻璃邊聊著天。其中一位大長腿男人朝清艾瞅了幾眼,眼神裡有同情,也有不解。

大長腿男人身穿黑色修閒T恤衫,上衣緊緊地束在藍色牛仔褲裡,脊背展展的,像擀麵板,走起路來有點像舞蹈老師。這是清艾見過的擦玻璃隊伍中最不邋遢最身材好的隊員。

“最近我的膝蓋好痛,下樓的時候尤其劇痛。”大長腿男人對同伴訴說著。

“趕緊讓醫生看看吧,診斷一下究竟是風溼還是類風溼,還是半月板受了損傷……”聽口氣,大長腿男人的同伴好像蠻專業的樣子。

“哎,算了看吧。每天忙得,等老了些再說吧……”大長腿男人自嘲地笑著說。

清艾輕輕嘆了口氣,“小病不看大病扛,抗來抗去無力迴天,悔之晚矣。”清艾自顧自尋思著:大部分老百姓面對身體有恙,總是因為各種緣由無法真正愛惜自己。

一股涼風襲來,清艾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她睜開眼睛挪步到走廊的另一端,避開兩個擦玻璃男人大敞開的窗戶處。

這一挪步,清艾才發現自己胸前依然掛著天藍色的診療巾,在黑色休閒衣的襯托下,特別像為預防嬰幼兒流口水或掉飯粒的圍脖。

她不經意地苦笑了一下。在醫院,在疼痛折磨下,形象是最次要的虛榮。

清艾路過診療室門口時特意朝裡面看了看,只見一妙齡姑娘躺在了她剛才躺過的椅子上,靜靜地。心下尋思,小姑娘也不知會診療多久,等再次輪到自己時,會不會錯過給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打電話的時辰呢?

她十指穿進頭髮裡,用力按摩了幾下腦袋,平息了一下焦躁的心緒,換了個地方,閉上眼睛,繼續旁若無人地甩起臂來。這個時候,她只有依賴這種自我救贖的法子了。

約摸著過了二十多分鐘,清艾聽見護士叫她的名字。

“還疼得厲害嗎?”醫生不悲不喜地問,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不怎麼疼了,可以了”。

清艾重新躺在診療椅上,閉上眼睛,大大地張開嘴巴,心裡忐忑著……

李美娟 | 清艾的心事

清艾走出醫院時,雨已經停了。

她摘掉口罩,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然後麻溜兒鑽進了小車裡。

“爹,我剛看完牙齒從醫院出來,我這邊不下雨了,咱家那邊還下嗎?我想現在開車回去,拿點你種的白菜。”

“不下了,回來吧,路上慢點啊。”清艾父親的語調明顯高了八度。

聽到父親略顯欣喜的說話聲音,清艾的心裡明顯溫暖了八度,也如電流一樣,一股一股的。

昨天晚上,清艾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從母親很隱晦的對話中,清艾捕捉到了母親想讓她抽空回去一趟,拿點秋天吃的白菜,還有月餅,尤其是約定俗成的一人一小份的團圓月餅。

清艾剛掛掉父親的電話,準備發動車出發,父親的電話又打了過來。“你直接回村裡吧,我現在吃了午飯馬上回村裡,你拿上白菜再回城裡。”

“爹,不用著急,你吃過午飯後休息一下再說吧,我只要趕天黑返回來Y市就好。不著急。”

“就這定了,你路過村口直接拐進去,我提前給你準備好,裝上就能回城裡了。”

清艾父親斬釘截鐵地說道,清艾哦了一聲,發動著車子。

剛剛走出Y市,天公悄悄地又下起了雨。雨刷器由一檔調到二擋,再調到三檔,視線依然不好。清艾放慢車速,小心翼翼地在國道上行駛著。

“糟糕,父親肯定淋雨了”。清艾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馬上有點後悔給父親打電話了。

雨越下越大,她的心越抽越緊。早知道天氣預報這麼準,即使捕捉到母親的言下之意,也不願看到父親淋著雨騎車回村裡劈白菜。

很久以前,有一副雨中即景,早已深深烙印在了清艾的腦海裡,每每秋雨綿綿的時節,那副畫面就會浮現在眼前。

二十多年前,清艾二十五歲時,陰差陽錯當了小組長,領導著幾位四十出頭的大男人。專案組到期解散時,因為部分鋼模板不合格,公司責令專案組以舊換新。

作為組長的清艾,自然得想辦法處理這個棘手問題。父親瞭解情況後,主動提出幫清艾把不合格模板拉到老家處理換成錢。

秋日的一個陰霾天,父親坐著工具車匆匆從老家來到丫市見到清艾,二話不說,和司機師傅開始裝車。裝著裝著,下起了秋雨,纏纏綿綿,越下越大。

清艾建議父親和司機師傅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繼續裝車。

父親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趕時間,回了老家還有事。

父親和司機師傅一下也沒停,繼續一塊模板一塊模板地往車上裝著,直到全部裝完。父親用車上的乾毛巾擦了擦溼漉漉的頭髮,水也沒來得及喝一口,坐上車子,對清艾說:“回去吧,我們走了。放心吧。”

清艾一個人撐著雨傘,站在馬路邊,望著父親的工具車越走越遠,淚眼婆娑,久久不肯離去。

如今,因為清艾的一個電話,再一次讓父親置身於秋雨中,清艾的心被秋雨淋溼了,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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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

清艾終於回到了老院門口。

一扇院門敞開著,清艾剛跨進門,就看見了過道的桌子上擺著一堆水靈靈的胖白菜,和冬天吃的白菜模樣不同,眼前的白菜特別像玉白菜,菜幫子和葉子有一種透明的質感,清艾輕輕地摸了一下表層的白菜,軟、嫩、滑。

清艾繼續往院子中間走著,只見父親戴著一頂草帽,穿著一件老舊發白的中山裝,看起來溼溼的,手裡拿著一個白色塑膠袋,塑膠袋裡裝著綠色的豆角。

“爹,剛才回家淋溼了吧?”

“沒有,穿著雨衣了。看見白菜和蔥了吧,往車上裝吧。”

“爹,別摘豆角了,雨下大了。”

“沒事,戴著草帽呢。”

清艾拗不過父親,只好轉身走向門道處。

清艾小心翼翼地依次抱起一棵又一棵胖胖的白菜,輕輕地放進後備箱中,就像對待容易破碎的瓷器一樣,非常有儀式感。

“爹,你種的秋白菜長勢喜人,很壯實啊”。清艾由衷地誇獎父親。

“你弟弟五棵,你留五棵,專門給你們留著呢,這是提前種的,就是為了秋天吃。那邊是冬天吃的白菜,夠一大家人吃了。”

依然冒雨摘著豆角的父親邊說話邊指了指老院西面那一大片深綠色的白菜地。

清艾環顧老院子。儘管是秋分節令了,老院被父親打理得依然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尤其是那一片白菜地。

清艾站在豆角架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翻開茂密的葉子,尋找著那綠綠的秋豆角。

雨一直下。

“爹,別摘了,有點就行了。一會兒你坐我的車回城裡吧,明天你開車回來,別騎腳踏車了。”清艾建議道。

“沒事,我穿雨衣騎腳踏車,溼不了。”

沒法子,倔強的父親只要拿定了自己的主意,誰也左右不了他。

清艾環顧老院,好想多呆一會兒,在父親新鋪的青磚小徑上走一走。

“趕緊回城裡吧。”父親催促清艾。

“都裝好了吧? 你五棵,你弟弟五棵”。父親不放心地看了看清艾的後備箱。

“放心吧,裝好了。蔥也一家一半。”

清艾看見父親的舊中山服全溼透了,而父親的臉上卻洋溢著一份神采,有欣慰,有了然。

清艾突然想起了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神情。某一日,一向挑食的女兒按部就班地吃著清艾起大早蒸的紅薯、南瓜、長山藥時,清艾偷偷看著吃飯的女兒。一點不差,就是這樣的表情。

清艾開動車子走了好遠,從後視鏡中看著戴著草帽穿著發白顯舊中山裝的父親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清艾的心又一次被淋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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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美娟,國家註冊二級心理諮詢師,專注青少年教育諮詢,心理諮詢。祁縣作家協會會員,自由撰稿人。

主題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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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縣“黨在我心中”主題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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