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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鄭的女人》:姘居,底層女性特殊的謀生方式

《大老鄭的女人》:姘居,底層女性特殊的謀生方式

01

魏微的小說《大老鄭的女人》中,寫了這麼一種女人:

她們從農村來到城裡打工,在鄉下有丈夫孩子,因為家境貧寒,沒有生存技能,又吃不了苦,就經人介紹,給一些未帶家眷的外地人做“老婆”。

她們跟他們戀愛同居,給他們操持家務,從他們手裡得了錢,再寄回家給鄉下的丈夫。

她們跟男人交往的目的,是掙錢謀生,可以算作是娼妓。

但是,娼妓只是做性交易,而她們同樣做了妻子的分內之事,與普通的家庭婦女無異。

對她們而言,跟男人戀愛同居像是一種職業,用小說中的原話來說:

她們用一個婦人該有的細心、整潔和勤快,

慰藉

這些身在異鄉的遊子,給他們洗衣做飯,陪他們說話;在他們愁苦的時候,給他們安慰,逗他們開心,替他們出謀劃策;在他們想女人的時候,給他們身體;想家的時候,給他們製造一個臨時的安樂窩……

這種男女雙方至少一方已有配偶,

與他人同居的行為,漢語裡叫“姘居”。

姘居在

法律上是不認可的,而在道德上該怎麼評價?

02

小說故事發生的背景,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一個廣東小城。

大老鄭是福建莆田人,做竹器生意的,帶著他的三個兄弟,一起租住在“我”家臨街的房子裡。

《大老鄭的女人》:姘居,底層女性特殊的謀生方式

大老鄭老實持重,溫柔敦厚,待人和氣有分寸,與鄰里關係很好。

他向人透露了自己在老家有老婆,他老婆十六歲的時候就嫁到了鄭家,跟他生了一雙兒女。

但是有一天,他帶回來一個骨骼粗大、又高又瘦的女人。

那女人被人稱呼為“小章”,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看上去不像是小城裡的人,一身農村婦女的打扮。

也不像是大老鄭的老婆,因為他帶進門的時候並不作介紹,只是跟鄰居打了個照面就進屋了。

剛進門的那天晚上,小章表現得害羞、拘謹、生疏,像是做新娘子的,任大老鄭忙前忙後地打掃屋子,給她倒水、削蘋果,她只是紅著臉在床邊坐著。

打這兒以後她就在這兒長住下了,跟大老鄭睡一個房間。

她待大老鄭極好,做事勤快,不惜力氣。給他洗衣做飯,打掃房間。有了她,這幾兄弟每天回家都能吃到豐盛的飯菜,她還會給大老鄭的弟弟織手套。

或許是因為知道外人看她的眼光不好,她很少出門,做完家務,

就坐

在沙發上嗑嗑瓜子,看看電視。看見鄰居,照例會笑笑,抬一下身子,並不多說什麼。

《大老鄭的女人》:姘居,底層女性特殊的謀生方式

她對外說自己是當地鄉下的,鄉下還有個八歲的男孩,因離了婚,判給前夫了。

於是,大家把她定義為跟大老鄭姘居的女朋友。街坊四鄰起初對她還有些偏見,但時間久了,見她為人和善,與大老鄭恩愛,就把她當成了大老鄭的妻子,忘了莆田的那一個。

她平靜如水地在大老鄭家住了大半年。直到有一天,大老鄭帶著她出去了,一個鄉下男人找來,人們這才明白,原來那女人沒離婚,她在鄉下有老公孩子。

那女人對家裡人謊稱在城裡當幹部,每月總能掙個三四百,這在當時,夠得上農民半年的收入。

因為她的貢獻,家裡蓋起了瓦房,小孩子也能上學了。

但她丈夫唯一不滿的是,因為她的缺席,這些年他又當爹又當媽的,家也不像家了……

故事的最後,那個鄉下男人沒等到他妻子回來就走了。等大老鄭和他女人回來,房東出於名聲考慮,把他們倆包括他的三個兄弟,都趕走了。

03

小說中,作者對大老鄭和他的女人給予了一定程度的同情和理解。

大老鄭長年在外做生意,與妻子聚少離多,他生理上、情感上,需要一個女人給他安慰,陪在他身邊操持家務。

不過,他既然有能力把三個兄弟弄到身邊來,為什麼不把鄉下的老婆也接到廣東來呢?

可能是厭棄了糟糠之妻,也可能是因為家裡有老人、孩子需要照顧。作為一個商人,他算計得很精明,把家裡的老婆接來,不如再找一個划算。

而她的女人小章,雖說跟娼妓一樣是為了錢跟男人在一起,但她有自己的道德底線。

跟良家婦女一樣,她也鄙視娼妓,說那多髒、多下流啊,而且不衛生。

《大老鄭的女人》:姘居,底層女性特殊的謀生方式

可是,她跟良家婦女也不一樣。良家婦女也能透過戀愛或婚嫁獲得經濟收入,改善生存條件。但她們要錢是在暗處,明處走的是情感、法律程式。而小章她們,要錢是在明處,法律程式沒有,情感上也不穩定。

小章對大老鄭是有一定感情的,兩人吃完飯就去

軋馬路

,天冷了她就給他織圍巾,兩人打情罵俏的時候,像是小孩子,與年輕的情侶無異。

但她也不只對大老鄭一個男人好,她跟大老鄭在一起只有半年,但是據她丈夫說她出來打工了好幾年,每月都給家裡寄三四百塊錢。

當時,當幹部或者去工廠上班,一個月是賺不到這個數的,只有做生意的可以,這說明她不止一次做這種“半良半娼”的職業,可能換了好幾個男人。

作者對這種女人這樣評價,說:

這一類的婦人,天性裡有一些東西是異於常人的,就比如說,她們多情,很容易就憐惜了一個男子;她們或許是念舊的,但絕不痴情。她們是能生生不息、換不同男子愛著的……或許,這不是職業習性造就的,而是天性。

言語中似乎是在讚美她們的溫柔多情。

她們對男人來說,確實具有不可抵抗的吸引力。男人在競爭激烈的社會環境中生存,需要這樣溫柔賢惠又多情的女人,撫慰堅硬冷峻又脆弱的心。

但是,她們給別的男人做“老婆”,對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卻沒有履行到當妻子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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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小章的丈夫是個淳樸憨厚的農民。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老婆在城裡的住址,也不知道她跟別的男人同居,是老家有人在這附近無意中看見了她,他才揹著半袋上好的大米找來看她。

他對人講起他老婆,言語中高興又憂傷,講起她逢年過節回來給家裡老人、孩子帶東西的情景,講起家裡拿著她的錢蓋房子的情景,當講到“等日子好了,要把她接回來”的時候,他簡直要哭了。

這說明

他很愛自己的妻子,能夠體恤她在外面掙錢謀生的不易。

而小章做那樣的事,是對丈夫的不忠,對婚姻關係的背叛,對自己兒女的不負責任。

雖然當時鄰居們出於好心,沒有告訴她丈夫事情的真相。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家裡人早晚會知道。

等她年老色衰之後,再也不能找到男人同居了,她恐怕也很難迴歸到自己原有的家庭中去。

到時候面對丈夫、兒女的疏離,她該怎樣生存下去?

而那些曾經與她同居過的男人,又是否會顧念舊情,維持她的生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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