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散文:包在掛曆紙裡的日子和鋪在上面喝的酒

散文:包在掛曆紙裡的日子和鋪在上面喝的酒

掛曆現在還有賣,我的老父親,每年都要買上一本掛在牆上,然後幾個月也想不起來撕一張。掛曆在年輕人的家裡幾乎絕了跡,大家想不到也不曾想在年底前買上一本,偶爾有,也是父母老人所贈,不掛吧,惹他們不高興,掛上就掛上,圖個彼此相安無事,比如我家。

在我小時候,掛曆可是好東西。它和月份牌一起號稱居家雙雄,一個立在牆上,一個臥在書桌上,一個明晃晃地宣示著歲月的流逝,一個安靜靜等待人們每天清晨把昨日翻過。有許多人,喜歡在掛曆上的日子下劃圈圈,提醒自己某些重要時刻,也有許多人喜歡在月份牌上寫字,隨隨便便地寫,過了也就過了。

由於掛曆的精美好看省事,它逐漸替代了月份牌的地位,雙雄變獨霸,日子從樸素過渡到了繁華。掛曆的圖畫內容大致上分三種,一種是美術畫,國畫油畫工筆畫,多少有點意境;一種是大美人,穿得多的穿得少的,多少有點意思;一種是汽車房子等潮流產物,好看的難看的,多少有點俗氣。

無論哪種,都有受眾。在某段時間內,掛曆還承載了禮品的功能,人們互相贈送,表達著心意。有精明商家看出了商機,製作精良的禮品掛曆紛紛上市,家中掛著極為精美掛曆的人家,自然不會自己去買,掛著普通掛曆的屋子,也必不會金碧輝煌。如此堂而皇之的對比,人們心中的不平衡,漸漸展露頭角。

掛曆是“多面手”:掛著好看,能當裝飾,有實用價值,能算日子,過期了,掛曆紙更是不敢扔掉。日子過了,再精美的掛曆也是廢物,失去了它的價值。可勤勞節儉的人們怎麼會輕易放過它呢?於是,掛曆紙被“廢物利用”,有了多種新的用途。

我們印象最深刻的,應該是掛曆紙包的書皮。似乎每個家長都是包書皮的高手,孩子們新書發下來,鼓鼓囊囊揹回家,家長(一般是父親居多)開始展示包書皮技能。相對厚實的掛曆紙,比買來的塑膠書皮有質感,光光的表面,支稜的邊角,可讓書本保持一個學期不損壞。更有那筆墨不錯的家長,包完書皮後還要在上面書寫上科目、班級、姓名,彰顯書香本色。到了孩子這裡,掛曆書皮就成了彩筆畫、粘片貼的場所,好在掛曆紙經受住了考驗,沒有讓課本“受傷”。

散文:包在掛曆紙裡的日子和鋪在上面喝的酒

曾經有一段時間,不知哪位巧手大姐設計出來了掛曆紙門簾,就是把掛曆紙裁剪成小條,搓成桶珠狀,然後拿類似曲別針的東西把它們串起來掛在門上,亮晶晶的頗為好看。此物風靡一時,以至於母親們精打細算地使用掛曆紙,做到包書皮和卷門簾兩不誤。

以上是掛曆的城裡用法,在我的農村老家,掛曆是比較少見的。鄉親們自不捨得自己花錢購買掛曆,家有一個便宜的月份牌足矣。日子在鄉下,不那麼值錢。莊戶人家的掛曆,多數是城裡親戚送來,且多為城市流行的淘汰物。好比今年城裡流行大美人,那麼鄉下人家的掛曆多是是潑墨山水畫,明年城裡流行山水畫,那麼鄉下的多是汽車之類的。要是你在哪家看到了年畫娃娃等充滿意趣的掛曆,不用想,這必是此人家看到掛曆後愛不釋手,自己花錢買來的,而且,一定會掛在家中最乾淨,最顯眼的地方。

農家替換下來的掛曆紙,沒人用它包書皮。在村子裡,孩子讀書呈現兩種極端,愛讀書的,十分珍惜課本,不用包書皮,不愛讀書的,你給他鑲上個鐵書皮也沒用,掛曆書皮只能提前他破壞書本的速度。也沒人用掛曆紙做門簾,村裡人覺著那東西純屬閒人無聊所作,莊戶人,沒空閒。

村子裡的掛曆紙,更多地承載的是包裹物品的功能,無需贅言。亦不知何人開頭,在很長的一段時期,掛曆紙被鋪在了炕桌上、圓桌上,成了墊桌之物。我曾用心思考過此事的由來,應該是村裡人家的炕桌桌子經年使用,上面坑窪不平,補漆有味兒,重做費錢,不如光蛋蛋的鋪張掛歷紙,白麵朝上,亮堂堂、乾淨淨,人們看著舒坦。

尤其是喝酒的人,極為喜歡鋪掛曆紙。鋪上它,很多東西便可隨意放置其上,不用擔心不衛生的問題,起碼看上去很好。好酒之人有豪氣,花生米裝在盤子裡不如直接散在桌子上看得爽快,熟肉切盤怎比隨意擺在桌子上豪爽?要不是燉肉之類的有汁水,我懷疑他們能把一切都倒在桌上下酒。至於花生、瓜子等物,更不用提。

散文:包在掛曆紙裡的日子和鋪在上面喝的酒

桌子上鋪了掛曆紙,原本有的規矩便可視若無物。剛開始喝酒起來的時候,人們還有著一份矜持,該入碗的入碗,該進盤的進盤。待到酒酣腦熱,只要自己不嫌棄,啥吃食都能放在桌子上,筷子也不用了,喝口酒,直接用手抓著吃,別說我們村裡人不講究,這不,鋪著掛曆紙呢。人們對貧窮的遮掩,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虛偽,而是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嚮往。不在其間的人,很難理解鄉親們的真實想法。

鋪著掛曆紙喝酒的日子,和掛曆紙一起走進塵煙,消散在歲月中。如今的我們,已經習慣了以手機看日子,那麼精緻的手機,反倒把日子過得糊里糊塗。也許,我們少的是能把日子鋪展,在上面細細喝一盅,慢慢咂一口的心情,沒這種心情,再好的日子也不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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