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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工作室搬到公共空間,當代藝術破圈新可能?

原創 藝術頭條 雅昌藝術網 收錄於話題#當代藝術18#藝術495

6月的長沙,由文鵬策劃的“城市客廳”和曾卓琪策展的“世界誕生於午夜”,幾乎同時開幕。

前者是在長沙當代藝術圈裡資深玩家,而後者是今年意外進入策展圈的人氣新秀。

一個是以藝術家個案展開的系列專案,一個是聚集了五位青年藝術家的小型聯展。

看上去兩個關係不大的活動,卻因為兩個共同點產生了關聯:

都是在商業空間中展開,而且不同程度地將藝術家的創作過程進行公開展示。

將工作室搬到公共空間,當代藝術破圈新可能?

圖片來自於網路

在當代藝術發展並不算繁盛、近些年一直在試圖破圈的長沙,這樣的嘗試產生,並不是偶然。

而我們比較感興趣的也有如下幾點:

對於藝術家來說,在公共的空間呈現創作過程,看重的是作品,還是創作過程本身?

對於公眾來說,藝術家本人和他產生的創作,到底哪一點更容易被吸引?

除了開幕、閉幕時的種種表演和熱鬧,活動對於當地的當代藝術生態會產生哪些影響?

帶著這些問題,雅昌藝術網和藝術頭條找到了這兩個展覽專案的參與者和組織者,希望透過他們的親身經歷和講述,試圖找到答案。

“壞小孩”姚益青:

在客廳,被往事治癒

7月9日至7月18日,藝術家姚益青在位於湘域智慧二樓的蚌空間完成了為期十天的開放式創作工作,每天從下午2點到晚上九點。

這棟位於二環邊上的商場,平時人流量並不多。創作中的姚益青,迎來了好多聞訊而來的老同學。

“剛剛擠好顏料,他們就來了,就拉著聊天。我跟他們說,我要畫畫。大家就說,你這不是客廳嗎?先聊天!”

高中三年換了四個學校,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同學很多,往事就在閒聊中一件件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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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姚益青和他的朋友們

幼年喪父,母親改嫁,作為長孫的姚益青,在爺爺奶奶的庇護下長大。自言不缺愛的他,該調皮的時候調皮,該叛逆的時候叛逆,經歷過被退學、頻繁轉學,在益陽和安化之間來來回回。與他年歲相仿的同族小叔叔和他一起玩到大,佩服他機智過人,也見識過他“上房揭瓦”。

再調皮的孩子,最終也有長大的那一天。

姚益青沒有繼承祖業做中醫,而是成為了全家族裡唯一的一位藝術家,靠著真誠的創作和坦蕩蕩的為人闖蕩藝術圈,也擁有了一大批的忠實擁躉。平時嘻嘻哈哈的他,也會想,如果父親還在會什麼樣子?

“我應該不會這麼吊兒郎當。”因為他的爺爺告訴他,他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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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益青正在創作中

創作期間,姚益青接到堂叔去世的訊息。他準備回家奔喪。出發前,他又接到電話,家族因墳地選址起了衝突。

“我當時感覺特別魔幻。明明是奔喪,後來變成了回去解決矛盾。”

家裡事情要處理,但是正在進行中的藝術專案不能中斷。

他在結束了一天創作後連夜趕回去,調解矛盾、奔喪,然後又馬不停蹄趕回長沙,兩天只睡了1。5個小時。

“最後3點多趕到了空間,遲到了1個小時。”

這件事成為他最後一件作品的靈感。一條河,河的彼岸像是有一座山,但又模模糊糊看不太清。

他的小叔叔,在最後一天來到了現場。聽到他說起最後一幅畫的來龍去脈,轉頭對他說:“如果你不介紹,我還真是想不到與那件事有關。”

“現實很魔幻,所以作品整體來說也很魔幻。”這種魔幻的氛圍,在18日結束的晚宴上達到了頂峰:

現場播放著一段影片,在各種顏色的螢幕光下,姚益青以各種角度面對觀眾,聊著日常生活中的種種,最後都會加上一句——“可能跟我爸去世了有關”,包括“我所有的涼鞋都是包著腳趾頭的。”

還有人來現場送上了一個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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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嚴肅沉重的話題,在經歷了姚益青現場創作消化後,又在熱鬧現場中被徹底消解。

此次一共產生了7件作品,在“已喪父者”的主題下,所有作品均與他的個人成長經歷有關。

第一件作品,記錄了從小擔任父親職責的叔叔,在他高考後為他升學四處奔波的過程。

“看到叔叔求人找關係,突然覺得他的形象不再高大,感覺沒有那麼尊敬了。”

第二件作品與他中學時一次被退學經歷有關。

“那陣子特別愛吃冰激凌,一天至少十個。家裡給的錢不夠,就去翻老師的辦公室。”東窗事發後被勒令退學,“神奇的是,轉學後我就再也不吃冰激凌了,突然一下就不吃了。現在也吃得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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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益青創作的作品

與掛在現場的去年創作相比,這段時間產生的作品,能感受到筆觸中的躁動和不平靜。

“每一筆都記錄下我創作時最真實的心理感受。” 姚益青也不打算解釋太多,“每一個符號對於我來說,都有特殊意義。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如果有人能產生共鳴,那會是一種驚喜。”

從去年開始,姚益青開始和圈外朋友合作,熱衷於組織跟心理分析有關的講座和活動,一頭扎進了精神分析的世界。這一次終於輪到了他自己。

在這個開放的空間,姚益青透過與朋友對話,以繪畫的方式完成了對自己的心理分析,與過去達成了和解。

如同他介紹那段影像中的內容,“前面都是不重要的,後面那句才是真正的所指。”熟悉他的朋友總結,很開心看到姚子放下了父親早逝的心結。這比做藝術重要。

隨著客廳專案的結束,姚益青的新創作系列由此開啟。

“與之前的感官系列相比,這次的精神系列將是我下個階段進行的新創作,還會有其他的作品產生。”

“宅男”李沐徽:

與公眾交流也是自我整理

藝術家李沐徽是入駐城市客廳的第一位藝術家。

策展人文鵬將李沐徽的一批作品從他的工作室搬到了現場,在空間現場還原了他工作室的一面牆。

在6月12日—6月20日期間,李沐徽每天從位於銅官鎮的工作室出發,用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在9點左右趕到蚌空間,開始一天的創作,下午五點下班後再趕回銅官。

為了避開早上高峰期,李沐徽每天都會提前出門,以保證能正點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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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李沐徽在導覽現場

文鵬在後來這樣描述:

“沐徽在城市客廳,創作了兩副全開作品,在幽閉的空間裡,框架下的爛抽屜,打開了幾筆亮麗的色彩。藝術家的穩定狀態,作品的慢慢成長,在公共場合和網路世界流傳,喝酒、聊天、創作,躺平了在我們的客廳……”

李沐徽在這個空間裡完成的兩件作品,與牆上原本的作品相比,變得更加抽象和乾淨。

“有時候我就自己畫畫,讓他們隨便看,不忙的時候就會陪著人轉一轉,做個導覽。有人就會很小心離著很遠的距離看畫。我就鼓勵他們湊近點甚至可以上手摸一摸,還有的人會主動跟我交流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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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李沐徽與觀眾交流

與公眾的對話,幫助李沐徽進一步梳理了自己的創作。

“與同行之間的交流,有時候不用說得很清楚也會得到反饋;而與公眾交流,我必須要剖析得很細,要將某個點說得很清楚,哪怕遇到很難用言語表達的地方,我也會想辦法去闡述。這也是讓我更加清晰整理和思考的過程。”

在進入空間之前,李沐徽對於創作已經有了大的概念,他在現場進行了修正和調整。

“我的作品一直想強調日常所見的背後,包括距離和陌生感。一個看上去很甜美的東西,背後也許並不是如此。之前我的作品中有很多排斥和對抗,最近我在慢慢刪除,留下了最深刻的、最想表達的——距離,而且這種距離變得越來越模糊。我的畫面也變得更加簡單和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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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徽在現場完成的新作

李沐徽自稱“宅男”,從北京回到湖南後一直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創作和極少的交際。在專案中的10天裡見的人,比他這兩三年見的人還多。

最後一天,李沐徽接待了來自湖南師範大學美術學院的學生社團,參觀結束之後還有了一次深入的交談:“這是一次愉快的交流體驗。他們代表了年輕的力量,而我的案例可以為他們瞭解當下的藝術環境和創作提供一個途徑。”

文鵬:

關於“城市客廳”的多種可能

兩期“城市客廳”做下來,策展人文鵬表示很滿意:“至少把我想表達的,幾乎非常完美呈現了。”

首先,藝術家們走出工作室,在公共空間裡完成了出色的作品,並將自己的藝術創作持續推進。這證明了藝術家們過硬的職業素養和定力。不管在哪裡,都能找到最觸動自己的點,完成完整的作品。

其次,來到客廳與藝術家產生交集和交流的朋友們,在這裡也收穫了非常輕鬆和舒服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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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作品也有交流,而且質量都相對很高,單從這兩點來說,已經達到了這個活動的預期。我們將這兩期活動透過網路進行了實時推廣,幾乎囊括時下所有的熱門平臺,不少觀眾特意從很遠的地方過來打卡,甚至還有學生社團們組團來參觀。”

人數不是很多,卻來自各個行業,有一位銷售來現場看了兩三個小時。

“當代藝術需要交流。長沙有這樣一種力量或者狀態,大家都很關注文化和藝術,都在考慮如何結合與破圈。畢竟藝術的最終結果,都是反映我們的生活,為生活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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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鵬在“城市客廳”現場

《城市客廳》專案將推出十期,藝術家名單已基本確認,每一期會根據藝術家的特性有不同的主題。

“第一回‘李’是藝術家李沐徽的姓氏為主題,希望真正的去呈現藝術家的個體差異,像家一樣,在公共領域形成可能的話題;在第二期‘已喪父者’中,與李沐徽在首期帶來了很多作品不同,姚益青帶著幾塊空畫板走進了空間。”相同的是,度過的時間和空間的客廳屬性:“每一個十天,我們在空間裡喝酒、聊天、畫畫,進行藝術專案交流,充分展示了客廳的意義,讓她在這個城市慢慢成長,我們以行動去展現不一樣的藝術概念。在今後的若干期裡,我們不靠妙筆生花,只是一次次個體狀態的真誠表述。藝術家本身的形成就是一個話題,我們伴隨城市客廳的成長去豐滿她。”

“城市客廳”是一個全新專案,沒有可參考的案例,文鵬邊做邊想。

“藝術家在一個生活領域裡去呈現他的藝術理念,雖然在國外很普遍,國內還比較少見。我們希望能做一個新的嘗試,從湘域智慧這棟樓出發,然後在延續到附近的板塘社群,讓小範圍內的公眾和居民們能參與其中。”

將工作室搬到公共空間,當代藝術破圈新可能?

空間給與了很大的支援:“蚌空間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空間,它的定位就是完全沒有定位,給了我們很多試驗的可能,跟我們的專案也非常契合。在這個空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開放的,藝術家和觀眾沒有距離。最終能產生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希望在這裡能形成一個有意義的生態。”

曾卓琪:

在公眾和藝術家之間搭一座橋

曾卓琪也在為改變藝術生態而努力。

“為什麼人們肯拿幾萬塊買一個批次生產的包包,可以花幾十、上百萬去做一個房子的裝修,卻只願意拿500塊的預算去網上買一張印刷品?”這其中的差距,也讓曾卓琪看到了她未來職業的方向:她辭掉了藝術機構工作,成為了一位藝術評論者,後來又一腳跨進了策展圈。

透過藝術家的工作了解了藝術家,是曾卓琪的工作方式;她希望透過這種方式,拉近公眾與藝術家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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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人曾卓琪(中)與藝術家朋友們,左二為參展藝術家范進銘,右二為參展藝術家郭宇劍

在“世界誕生於午夜”展覽中,她形容“將五個藝術家的工作桌扛進了展廳”:有人在蔣純的行李箱裡看到了自己擁有的同一款書,有人在陳思維的深夜修片歌單裡發現了同一首歌,還有資深酒友一眼相中申孟瓏作品前藏著詩歌卡片的酒盒子,來自於申孟瓏收藏裡最珍貴的一款威士忌。在展覽期間,主辦方還組織了地板座談會,參展藝術家申孟瓏和郭宇劍,在小小的展廳席地而坐,和觀眾分享自己的藝術經歷和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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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誕生於午夜”展覽現場

將工作室搬到公共空間,當代藝術破圈新可能?

藝術家申孟瓏在紙片上寫詩畫畫,有觀眾將這些小畫片拼成了一件大的作品

讓公眾更多角度地瞭解藝術家,是這場展覽的意義指向。

“在試圖搭建觀眾和藝術家的第三種橋樑的過程中,我感受到一種更為陌生的人群投射過來的好奇心,既有在商場閒逛的路人,也有中途加入的志願者。他們擁有著一樣的‘圈外’身份,提出了很多很有意思的話題。”

這些話題包括藝術作品為何賣得這麼貴、如何定義藝術家、如何判定攝影原作等等,還有人追問藝術家平時如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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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申孟瓏(左)和藝術家郭宇劍在地板座談會現場

“很多人想象中的藝術家不食人間煙火,過得恣意灑脫,其實他們也是一群認認真真工作的人。郭宇劍每天起床後開始畫畫,每天三個小時,過年都不中斷;申孟瓏每天6點就起床,三伏天也在被比喻成鐵屋子的工作室裡揮汗如雨地創作,大大的廠房裡堆著大大小小的作品。他們真的要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努力很多。”

能引起好奇和提問,就是一種成功。曾卓琪希望,透過她的努力,讓藝術家有更多的方式被大家看到。

“人們都知道莫奈梵高畢加索,如果某個展覽裡有一幅原作,即使是早期的一件小小素描,都會引發關注。而對於不熟悉的藝術家,大家就不會有太多興趣。我推的不是某一件藝術作品,我想讓藝術家本人讓更多人看到。”

【結語】

“世界誕生於午夜”早已結束,“城市客廳”也進入了第三期的準備中。

非常巧合的是,長沙美崙美術館最近推出了中法藝術之春的重要視覺藝術展,法國藝術家利用X光線揭秘了畢加索、梵高、庫爾貝等大家創作的世界名畫的過程。與被動公開創作過程的大家們相比,當代藝術家們主動地將自己的工作帶到了大眾眼前,給了我們多角度瞭解他和他的藝術的機會和角度。

但能否讓當代藝術實現破圈,尚未可知。

策展人袁霆軒認為,透過強化或展示創作過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擴大對公眾的影響,實現“破圈”目標,但是最終還是在於作品本身。

“‘看見藝術家’的表面上可以從看見藝術家狀態、瞭解創作過程、理解藝術家的想法等多種緯度去‘看見’,但最終本質仍然是指“透過他所創作的優秀作品去接受他”。對這個世界來說,邏輯很粗暴也很結果決定論:透過最終作品好壞決定了藝術家的形象、思想、行動是否會被留存。”

原標題:《將工作室搬到公共空間 當代藝術破圈新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