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楔子
“我喪夫帶了個娃,而且還一無是處,你確定要娶我?”我笑著問道。
眼前這個穿官袍的年輕人卻再一次點頭,給了肯定的回答。
1
角落的一泓清泉避開暖日悄悄綻放,汩汩湧出的水流還卷著些泥土,攜一點微黃,輕拍打著邊沿光滑的石塊。
我坐在旁邊的廢井上,靜靜看著源源不斷的泉水冒出。
看來是從前挖井的姐姐們弄偏了位置,這井才會沒用多久就斷了水。
冷宮也不至於那麼糟糕嘛,起碼水還是挖得到的!
我欣慰地兀自點頭欣賞,但這份靜謐卻沒一會兒就被打破了。
“姑姑,張娘娘給我做的紙鳶飛出去了!”
小糰子軟糯的聲音傳來,我起身迎她,被她撲騰過來一把抱住了腿。
“飛外面去了嗎?”我輕聲問道,邊牽起她的手朝宮門那的空地走去。
“嗯!張娘娘才把紙鳶遞給我呢,忽然來一陣風,就飛出去了!”小糰子揮著手上的木錐,上面還拖著一截斷線。
有張姐姐在,小糰子不會來找我,除非是……
我心中騰昇出不好的預感來,果然沒走多遠,就看見了閉眼倚在牆邊的女人。
“張姐姐,張姐姐?”我嘗試叫了幾聲,再一嘆鼻息,猛然收回了手。
她臉上的血色已經淡去,看來是走了有一段時間,小糰子發現不對才會來尋我。
“我也叫過了,張娘娘可能是睡著了,叫不醒的那種睡……”小糰子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嘆了口氣,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小糰子乳名瑤瑤,是她孃親還懷著她時,一直摸著肚子唸叨的。
瑤瑤的孃親是一個宮女,被皇帝酒醉後意外寵幸。因著皇后吃醋不滿,索性就丟進了冷宮裡。
而冷宮裡都是先帝的幾個妃嬪,我就是其中之一。
先帝一走,我們幾個也沒了出去的念頭。熬得過的就躺著等死,熬不過的都自戕了……直到有了這個新生命的到來。
冷宮的女人們多是一輩子無兒無女,所以都待瑤瑤如親生女兒,一起將她撫養至今。
但在這樣缺衣少食的環境下,自己緊著給了別人,就意味著活不了多久。
因此到了今日,這空蕩廢舊的冷宮裡,也就只剩我們二人了。
埋完張姐姐後,我看著瑤瑤依舊拿在手裡的斷線木錐,心中忽生一股悲涼。
我尚年輕,還能苟活幾年,可瑤瑤還小,她可不能這麼將就下去。
更何況,她本就是天家的血脈。
“侍衛大哥,近日宮中可有什麼新鮮事?”我從門縫裡遞了支釵子出去。
那是張姐姐送給瑤瑤的生辰禮物,也是她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待在裡面這麼久,還能有存貨啊?”兩個侍衛對視一眼,將東西收下後,其中一個說道,“哪來什麼新鮮事,陛下和皇后娘娘最近在鬧著呢,宮中現在都提著氣做事。”
“我記得陛下對娘娘是極好的,怎麼會……”我故作驚訝。
“嗐,無非就是陛下想納新人,皇后娘娘不依唄!”侍衛嘖嘖兩聲,神神秘秘道,“陛下近來正在宮中四處轉悠,聽說今晚可能會路過這兒……”
“咳咳!”另一個侍衛打斷了他,催促我快回去。
“謝謝兩位大哥。”我笑了笑,乖巧的往回走。
我回到住處後,從床頭拿出了打火石。為了防止它變潮,我特意尋乾燥的位置,隔一陣就換個地方。
現在唯一值錢的東西都被我送出去了,我只能賭這一回。
“瑤瑤,你就站在門口那兒等我,等我出來了,你就喊救命。”我將她的髮髻鬆開,又往那粉嫩嫩的臉上抹了兩把灰。
“懂嗎?”
生在冷宮,這孩子比一般人要懂事,她似乎明白我的意思,點了點頭。
我選在了傍晚,冷宮的侍衛都習慣躲懶,那會正是領飯的時候,他們不會來這麼早。
…
是夜,冷宮走水,幸無人傷亡。
2
我設計了一場火,利用了帝后正在冷戰這個間隙。
皇帝本就擔心會無後,這突如其來的女兒讓他欣喜若狂,一驗完血脈便急急封了公主,加號溫嫻。
“姑姑……”瑤瑤穿上了華美的小裙子,梳著漂亮的髮髻,朝我跑過來時身後還跟一大群宮人。
“公主,以後不能這麼叫了。”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道。
“姑姑。”小公主十分執拗,“陛下給我起了名字,叫孟以純,姑姑教我寫吧!”
“好,但是公主……你要叫他父皇。”我笑著應下,抬頭看到走過來的人後,緩緩起身。
“應千秋……給陛下請安。”
這個名字我許久沒用過了,在塵封的記憶裡尋了許久。
我隨一眾宮人跪下,小公主懵懂地看了會兒,也跪了下來。
“起來吧。”孟瑾淡淡看了我一眼,彎腰去扶小公主,聲音溫柔,“純兒以後見著父皇不用跪,你自在慣了,那我們就不講那些虛禮。”
自在?
我心中嗤笑一聲,給孟瑾磕了個頭,自覺起身退到一旁。
“您這些年撫養純兒,於朕有恩,朕已經下旨尊封您為太妃了。”孟瑾抱著孟以純,忽然看向我道。
我這次賭得實在成功,不覺有些眼角酸澀。
我原只是一個伺候皇子王孫們的宮女,只因小皇子讀書時讀到一句——“玉人如不見,淪棄即千秋”,便即興給我賜了“千秋”這個名。
後來又被先帝看中,封了我答應。召幸的第一晚問起我的名字,他便覺著克了自己,當晚就直接將我丟進冷宮了。
那時我不過及笄年華,而今一躍成了太妃,也不過雙十之年。
要不說當今皇帝荒誕呢?如今封了我一個冷宮的小答應為太妃,他還得尊我一聲“母妃”。
“謝陛下隆恩。”我想我是該嘗試一下做鳳凰的感覺了。
小公主是何等聰明的人,很快她也有模有樣地學著我的話,去拽孟瑾的手討他開心:“以純謝父皇隆恩……”
看來冷宮的那一把火,不光將那股清泉重新填了回去,也把瑤瑤和那個小棄妃給埋下來。
但這沒什麼不好的,起碼孩子有數不清的漂亮紙鳶了。
3
“姑姑,純兒這幾日去了好多宮殿,見到了好多娘娘,可是還是沒有人陪純兒玩。”
出了冷宮後,以純還是總喜歡來黏著我。我先前一直擔心她會恐懼外面的環境,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作為孟瑾膝下唯一的子嗣,她受到了加倍的疼愛和照顧。面對這些,她也很快適應下來,並且十分懂得怎麼去討她父皇的喜歡。
“純兒,我不是說過了嗎?以後在宮中,你只能叫我應娘娘。”
我閒來喜歡侍弄花草,從前在冷宮,養株小野菊都不一定能活。
“你父皇不是給你找了許多伴讀的哥哥姐姐嗎?怎麼會沒人和你玩?”我拿著小剪子,一邊修著盆栽的枝葉,一邊慢悠悠說道。
“那不一樣!伴讀的哥哥姐姐們都有自己的兄弟姐妹,純兒為什麼沒有?”以純鼓著腮幫子,一臉地鬱悶。
我正想回答她,突然察覺到有人靠近,抬頭看了過去。
來人身姿頎長挺拔,身著一襲正紅華服,衣紋上金鳳展翼,繡的牡丹也於衫上盛放,威嚴且奢華。
宮人們齊刷刷地跪下請安,我晲了趴著的這一片,多少回想起曾經的自己。
“你可真是好福氣,想來她們的模樣很眼熟吧?前不久,你甚至還不如她們。”他看出了我的思緒。
聞言,我揚唇莞爾道:“身為一個男人,即使嫁的也是男人,但我想說話也不必這樣尖酸刻薄,多小家子氣呀。”
“是吧,皇后?”
眼前這位就是孟瑾的皇后了,也是齊國的第一位男皇后,謝岫。
孟瑾原本是要立大司馬的嫡女為後,以此來達到鞏固政權的目的。
可立後的旨意都下到大司馬府上了,他卻在大婚之日快到時反悔。
不僅收回了聖旨,最後也是如他所言娶了謝岫。
不得不說,這謝岫也是贏得漂亮。
孟瑾肯為他衝破世俗,力排眾議,雖然婚後沒幾年也是先後再選秀納新人,但兌現了對他的承諾。
謝岫有了名分,變得更加敏感起來,分明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卻把自己活成了一個深宮婦人。
這大概是孟瑾冷著他的緣由吧。
他剛才應該是聽到了以純說的話,看向以純和我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純兒給母后請安。”以純依舊乖乖地行禮。
“別叫我母后!”謝岫一張俊臉生生扭曲了瞬,咬牙狠道。
“可是父皇讓我這麼叫。”以純眨巴著眼,天真地仰頭看著他,“母后,紫竹苑的娘娘說,以純想要妹妹得找您。母后,您可以……”
“你給我住嘴!”謝岫厲聲喝道,橫眉怒目,和他來時端的矜貴模樣判若兩人。
孟瑾就是這麼來嘲笑自己的麼?既然這麼想要子嗣,當初又何必許諾那些山盟海誓,何必悔婚來娶自己!?
看著這個小丫頭,謝岫一下就回想起了那日撞破孟瑾與那宮女的一幕,心中一陣噁心。
以純被他嚇到了,瑟縮了下脖子,沒一會竟一下一下打起了驚嗝。
我將她往身後帶,蹲下來撫這她的背給她順氣,輕聲哄道:“純兒,你父皇和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和好了,你可不能再惹娘娘生氣,知道嗎?”
以純捂著嘴,努力不能自己發出太大聲音,驚恐又委屈地點了點小腦袋。
“謝皇后,我想你知道子嗣對天家有多重要,我不管你手有多長,也不要伸到溫嫻公主這兒來。”我平靜的看著他,聲音冷漠。
“你最好也管好她,別在我跟前轉悠!”謝岫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姑……應娘娘,他不是我母后嗎?”以純愣愣地問道。
“不是。”我笑著給她撥了撥劉海。
他是你的殺母仇人。
平心而論,謝岫是個值得同情的人。
他把自己的一腔深情都給了孟瑾,也同孟瑾一樣直面世俗的眼光,甚至要承受更多的指指點點。
他也是為愛才變成這般模樣,但……他也同樣毀掉了許多人。
以純的生母,若不是在冷宮那樣的環境孕育產子,是絕對不會難產血崩的。
那一幕我至今難忘,沒有麻藥,沒有接生婆,沒有太醫,只有幾個冷宮的女人焦急無措,最後只能生生刨開已經斷氣了的女人的肚子,險險救下來孩子。
我有些無力的閉上眼。
4
“方才為什麼沒人通報?”
“回太妃,是皇后娘娘不許奴婢們通報的。”
我看著跪在地上的宮人們,方才她們也這麼跪皇后,從前我也這麼跪宮裡的貴人們。
“你們服侍的是我,不是皇后,再有下回便不用留著了。”我淡淡說道,眯眼看了眼外頭,吩咐道,“公主今日受了驚,晚些讓人煮點甜食送去。”
“是,奴婢知罪!”
……
她們確實記住了,沒過幾日便告訴我,孟瑾的新寵邢貴人死了。
“邢貴人是大司馬的小公子,說起來大司馬也是真可憐,統共就這麼一兒一女,女兒被悔婚,兒子還慘死宮中。”宮人同我說時,也忍不住唏噓。
我挑了挑眉,頗有興致問道:“既是大司馬之子,怎麼會這麼輕易死了?”
“這奴婢也不知,紫竹苑傳來訊息時,人早就涼透了。”宮人小聲同我描述道,“奴婢聽聞他死狀十分恐怖,肚皮被剪開,內臟挖了去,填了個沒成型的牲畜胎盤進去。”
紫竹苑……
我忽然回想起以純那日問謝岫的話,心中警鈴大作。
謝岫這麼下去,離走火入魔可不遠了。
我可能得去勸一勸孟瑾,畢竟大司馬手上的權勢可不小,若不給個說法,恐怕日後會有變故。
但他的答覆實在讓我驚訝。
“朕確實不喜歡被阿岫一直約束看管著,但朕也對不起他。隨他來吧,只要能消消氣便好。”
孟瑾不緊不慢地描著畫,沒有抬頭,神態尋常得彷彿死的不是他的寵妃,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可邢貴人是大司馬的嫡子,事關……”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改口道,“陛下恕罪,我不該妄議朝政。”
“無妨,他也是後宮的人,算不得什麼朝政。”孟瑾笑了笑,輕諷道,“況且,前朝那些老頭成日說的話,朕都不愛聽,給點教訓也好。”
一個爭風吃醋,一個無用昏君,齊國的命數還真的是……
我雖只是宮女出身,但從前也是跟在皇子們身邊伺候的,他們讀書時我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不過既然皇帝都不在乎了,那我也管不上什麼,早些積攢錢財好跑路才是要緊。
我這麼想著,就遣走了隨行的宮人準備去庫房看看。
“你是何人?”
“我……你又是何人?”
我被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不速之客反問住,險些忘了自己現在也是有身份的人。
“本宮自然是這後宮中人。”我微眯著眼打量他,不動聲色的後腿了小半步,“這後宮中的男人除了閹人,便只有皇帝,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是後宮?”男子也後退了一步,朝周圍看了眼,聳肩道,“抱歉,是我走錯地方了。”
“走錯?”我笑盈盈地反問他,“可是這位公子,只有刺客才會這麼湊巧地走錯吧?而且,你應該不是齊國人吧?”
齊國人大多矮小,頂多也就像孟瑾那樣從小養出來拔高的了。
這男子身姿氣概都不像尋常人,五官也比齊國人更深邃硬朗些,就像謝岫那樣,模樣是明豔奪目的。
謝岫是西梁人。
東齊西梁,向來水火不容。兩國一直都試圖吞併對方,不過這些年齊國顯然是不如梁國的,堪堪吊著口氣罷了。
他若真是西梁人,那目的就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確實。”男子倒承認得很乾脆。
我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就準備離開。
“你不喊嗎?”他叫住了我。
“有什麼好喊的?”我轉頭看他,學著他的模樣聳下肩,笑道,“我都說了,這地方除了妃嬪就只有宮人,喊了他們也抓不到你,不是嗎?”
其實我這麼做,也算是別有用意。
我真不覺得就齊國目前這樣能撐多久,而對方看著身份就不簡單,若是日後兵戎相見了,保不準能撈到一條命。
5
西梁的動作出奇的慢,竟讓齊國又苟延殘喘了幾年。
由於有謝岫的存在,讓孟瑾努力了幾年後宮還是無所出,帝后的感情裂縫越來越大了。
彼時我卻越活越悠閒起來,學了認字後,每日不是讀書養花,就是給一天一個樣的以純做衣裳,偶爾路過時也會聽見帝后二人的爭吵。
“他們倒是有精力,天天吵。”我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話本。
“聽說是皇后娘娘私自與前朝官員來往,陛下得知後十分生氣,把那些官員都處決了。”宮人道。
“哦?”我覺得頗有意思,笑道。
“這……奴婢不敢妄言。”
謝岫到底是個男子,被情愛傷了後,自然轉而就想要去抓住權力。
我這話本子看著看著,皇帝突然病倒了,還把代政的權放給了我,讓我去監國。
朝臣們自然是對我一個女子吹鬍子瞪眼,通常情況都是無視我,各吵各的。我也樂得清閒,無非就是換了個地方看話本子罷了。
我這邊享受著昏君的快樂呢,突然被大司馬單獨求見了。
邢大司馬啊,他可是個讓人另眼相看的神龜。
“陛下放權給娘娘,是讓娘娘暫代監國一事的,娘娘這是把這種大事當兒戲了嗎?”邢大人果然是來者不善,後頭還跟了個黑斗篷的神秘人。
“本宮也不想的呀,這人在宮中做,權從天上來。”我一攤手,笑眯眯地反問了一句,“況且,你們不也是把我這個太妃當兒戲嗎?”
我一個宮女從先帝的答應,搖身一變成為太妃,如今還捏著治國理政的大權,自然是無人看得上我。
老頭冷哼了一聲,我看著他蒼白的兩鬢,不免有些同情和不解。
“本宮倒是奇怪,邢大人您是出於什麼原因,還願意留在陛下身邊?”
見他沒說話,我將目光放到了那黑衣人身上,溫聲道:“本宮急著回去看孩子,您還是快介紹一下這位大人吧。”
邢大人往旁邊側了側,那人的黑斗篷將他遮了個嚴實,只是對我行了個簡單的抱拳禮,便沒有後話了。
“這位是西梁的大人,想和娘娘做些交易。”邢大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