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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的異地戀:放下固執抓住真情,念出心中完美的散文故事

“藍藍的天、甜甜的水、飄飄的人、軟軟的石頭。”——張允和

1928年,張允和尋覓到了自己的翩翩少年周有光,並在那個長長的石堤上私定終身。她寫下對愛情的感悟,短短几句話,在瞬間中記錄著永恆。

沈從文的異地戀:放下固執抓住真情,念出心中完美的散文故事

(張兆和與張允和)

張允和愛情宣言表達了一份真情,而這些感覺卻很難用語言準確表達出來,所以張允和暫時不能幫助妹妹張兆和脫離愛情的困擾。

從1929年張允和與張兆和一起聽沈從文的課,她們就一起談論這位年輕又惶恐的老師,而後來沈從文太過激烈地追求,使得張兆和陷入了煩惱之中。但她並不是要耍什麼大小姐脾氣,而是因為張兆和青澀,一時難懂愛情。

張允和看透了妹妹的心思,知道她不懂得如何愛,沈從文2年的書信絲毫沒有讓她感受到愛的滋潤。而張兆和一直把沈從文的愛情信件當作是一場難以擺脫的災難,她夜裡睡不著,就像個孩子躲在了被子裡哭泣。姐姐張允和能做的就是傾聽,及時阻止她的不理性行為。

張兆和在愛情裡是“膽小”的,她以為只要沉默不回信就會讓一切迴歸平靜。但令她沒想到的是沈從文的堅持與執著。兩年來她要面對熱火一樣的情書,沉默卻澆滅不了沈從文的“勇氣”。張兆和找到姐姐張允和談話,她說自己很理性地看待著人與人的利用關係,但為什麼作家會被感性刺痛著,而張允和告訴她並非一切都是利用關係,因為還有愛情,是要用心感悟的。

張允和糾正妹妹的愛,告訴她這些信不是尖刺,而是溫暖的問候,需要用身體去感悟對方給你帶來愛的環境,那是一個人的真心。一次次深夜的談話逐漸浸潤著張兆和對沈從文愛情的頑固心。

而另一邊,沈從文已經遠赴青島任教。

1931年沈從文應張振生之邀去了青島任教。所有人都以為沈從文在異地,對愛的追逐會緩和很多,但是大家卻低估這個情痴的堅持,他在海邊感悟更多與張兆和的話題,把人生經歷、感悟,身邊的美事都記錄下來,每天整理成信,“著急”晾曬快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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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住在青島福山路的一座教職員宿舍樓,瀕臨海邊。習慣了早起寫文的沈從文,喜歡站在陽臺看著飄來的海霧,這些遠方而來的氣體徹底讓他的孤獨感轉變了,霧氣環抱著這個人,雖然潮溼,但也讓沈從文感到了清淨和脫離孤獨後的溫暖。他在海霧裡探尋一切美好的事物,這樣一天可以寫下一封或者兩封有關好心情的信寄過去。

這些信不再像上海一樣激烈地表達自身的愛和所承受的壓力。青島的信包含著對人生美麗的欣賞,是自己找尋美麗風景的獨白。

一天,到下午四點鐘左右,沈從文回家的路上經過潮水退落後的海灘泥地,看到被海水漂成白色的小螺蚌,這樣一把散落在地面的光澤瞬間就把沈從文拽進一個美麗的故事裡。

在他的故事裡,有一位正在海灘上游玩的女孩子,伸出美麗的雙手,細心地把它們選出來,玩過一陣子,手中有汗,不捨得拋棄。恰好家人呼喊著遞過來蘋果,得到個理由就把這些丟在一邊,留下了這個沙灘曾經擁有過歡樂與幸福的瞬間。

“其時尚未黃昏,住處小院子十分清寂,遠在三里外的海上細語齧岸的聲音,也聽得很清楚。”——沈從文《水雲》

在青島,沈從文的生活不再是糾纏在一起的生活困惑和感情無奈,而是伴隨著海邊風兒敲打門房的聲音與院落裡沉寂下來的霧氣,他耐心地思考著,刻意地選取一件物品,一對情侶,一幅畫,一些牡蠣或者一把黃花勾畫著對虹的讚美,而這些虹之美感悟來自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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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能在我生命中如一條虹,一粒星子,在記憶中永遠忘不了?應當有那麼一個人。”——沈從文《水雲》

天空之美來自水遇到了雲,水是沈從文最喜歡回憶的家鄉之水,水也是遠在蘇州張家熱愛水的品性。雲是充滿感情的“雲”,是沈從文對“偶然”情感凝結的記錄,遇到一件事偶然的感悟,遇見一個人偶然的相遇,遇見一段情偶然的驚喜。

人不能青春常駐,作為一個凡人,想要抓住每一次美麗瞬間,就要懂得記錄與感悟“虹”到來之時的景象。沈從文為了證實他這樣有一個想要看到“虹”的理想,每天都要用一支筆寫點什麼,還要把上次看到海灘的螺蚌也附到信中寄出去,他努力地敘述著自己描述的“雲”,與遠在他處的那個張氏家族的“水”碰撞,形成美麗的虹。

沈從文心中美麗的彼岸住著一大家子人,那裡有正在拿著來他的信摘抄著句子的張兆和,還有在一旁默默微笑的張允和。

1930年,《水》從蘇州九如巷涓涓流出,《水》是張家的小小家庭刊物,它被大出版家範用先生譽為“本世紀(20世紀)一大奇蹟也”。作家葉稚珊稱它為“是發行量最小、辦刊人年齡最高、裝潢最簡素、曲高而有和者的刊物。”如今在張允和與張兆和的倡導下,張家後代會一直繼續辦下去。

張家祖上為晚清重臣、淮軍將領張樹聲。這個家族允文允武,既是書香世家,也是貴胄家族。張家四姐妹名字都有個“兒”字,女孩會離開“家”嫁出去;張家六兄弟則都有個“宀 ”,男孩會留在家裡繁衍後代。

張氏四姐妹被稱作民國最後的閨秀,因為她們才華橫溢,彼此之間相容幷包,融為一體;她們是水,柔弱中有強韌,從不吹噓炫耀,無私忘我,仁慈善良,反對霸道。所以這個遠在蘇州的“水”也影響著沈從文與張兆和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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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珍奇的奇蹟是一件我們所認為最平常的東西——書。這裡所說的書,可以是一串貝殼,一塊石頭,一方泥磚,一張皮革,一片草蓆,一卷絲綢,或一冊以紙訂成的我們所謂的書。任憑它的形式有九九八十一變,它的作用都是相同的——記錄人類的生活。”——張允和

這個家族喜歡水的德性,不受外界的影響,集中一點,涓涓細流,滴水穿石,無堅不摧。水是生命之源,也把他們一大家人彙集在一起,無論身在何處,《水》都會寄送至親朋好友,讓他們分得《水》的一些滋潤。

在張家,每個人都可以如水一樣自由自在地思考、創作,發揮才能。在這裡,水有生機,可以作為一朵浪花,奔向快樂的遠方,詩一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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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蘇州九如巷三號還有一口古井,在古井的院後就是他們的父親創辦的樂益女中舊址。古井孕育了一大家子,也為《水》承載了記憶。

這樣的一家人怎麼能不讓沈從文感受到美呢!張兆和就是在那個充滿愛的環境中生活的。

在沈從文的幻想中,他家鄉湖水流向海水,再由海水引流到世界任何角落。淡水沖淡不了海水,但可以成為海水的一朵浪花,奔向遠方。沈從文對水的感情亦如此,希望自己可以流向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裡海水明藍而平靜,溫厚而蘊藉。

沈從文也會在自我的幻想裡擱淺,有些時候,他並不覺得自己能看到足夠美的事物,所以他也認識到自身在想象中,缺少一個領航的“情”,沒有這份真情引導,他無法達到與人生、生命類似的理想愛情裡。在青島,每天看著天空雲影,他總問自己,如何才能悟透每一朵雲的心呢?

“什麼是偶然和情感?我要做的事,就可以做。世界上不可能用任何人力材料建築的宮殿和城堡,原可以用文字作成功的。有人用文字寫人類行為的歷史。我要寫我自己的心和夢的歷史。我試驗過了,還要從另外一些方面作種種試驗。”——沈從文《水雲》

首先,他覺得要學會如何愛一個人,就要投入真情實感,去實戰。於是主動在《水雲》中記錄著“偶然”,真情實感放大了他的愛情和希望,精神了不少,身心也舒暢。

“我怎麼創造故事,故事怎麼創造我。”——沈從文《水雲》

沈從文的“偶然”故事很簡單,但耐人尋味,因為這段故事確實創造了一個不一樣的沈從文。

沈從文認為情感到興奮之處是由不控制的,所以他給自己真情“試驗”加了限度,知道自己要做的是感悟而不是移情別戀,以追求張兆和為目的而努力。

一天,學校組織活動後,沈從文獨自在學校旁梧桐樹下散步,太陽從葉子空隙濾過,縱橫交錯間,在地面交融的光影中,他開始感悟真情。在大自然中,只有當人本性中潛意識自由尋覓的時候,真情才能出現,於是在他的生命中特意抓住了兩次“美麗”偶然,在《水雲》裡,他講到的青島長椅下的白玉蘭花偶然遇合,還有北京香山貴客廳中忠實粉絲偶然感情橫溢。

這個白玉蘭花正是青島的傳奇美女校長周銘洗,她柔美,性情沉靜端莊,氣質像花仙一樣,指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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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曾經藏著這份偶遇的感受,隱秘在詩《白玉蘭花引》裡,他把那天遇到的拉琴女子佔據情感生活的事情記錄下來,那是一個光明的印象,照耀著記憶,使得自己炫目心煩。玉蘭花邊,與一位女教師,默默地看花一小時。再次相遇又送花給那女子,最後一次相遇是在一起觀看雲海。

幾次相遇就照亮了沈從文心中的柔美,使得他變得安靜,抹去了煩躁。這位擁有光耀的老師的美麗對於沈從文的影響一直延續到了《邊城》中翠翠純真的情感。

而另一個曾經在北平相遇的女子是“高青子”,那個人始終在沈從文心中保留著一個居高臨下的眼神,這種感覺似乎總纏繞著他,但又是在愛護著他。

“一個幽雅而脆弱的印象,一張白白的小臉,一堆黑而光柔的頭髮,一點陌生羞怯的笑,當發後的壓發跌落到地毯上,躬身下去尋找時,我彷彿看到一條素色的虹霓。虹霓失去了彩色,究竟還有什麼,我並不知道”——沈從文《水雲》

高青子像是沈從文在青島大海邊向虛空凝眸的背影,是他人性中孤獨的倒影,也是他的弱點,是他在寫文章時候刻意隱藏的孤獨感。這份情義之所以難以忘卻,也因為是它最神秘的一部分,是沈從文這個善良的人內心渴求的專一的讚美, 不管是外表還是內心,還是在男女感情生活上。只要有高青子出現,沈從文是難以躲避的,那是他想要滿足的生活虛無。

人不能在美麗比喻中生活下去,文字記錄的不僅僅是一段故事,而是故事創造的另外一個沈從文。

沈從文開始從愛情懵懂中成長了,明晰了愛情的真諦。愛情成為了沈從文一生唯一重要的事情,是願意用生命澆灌的事。愛情與創作融合在一起才是他需要的,他要把在青島記錄的美演變進現實中。

1932年暑假,沈從文跳下了床,愉快地決定了兩件事,一件事是寫一本《從文自傳》,另一件事是去蘇州敲開愛情之門,希望當面向張兆和表白。在《從文自傳》中他不斷增強對自我的認識,把需要反思的問題一一揪出來,找到改正的辦法。寫完《從文自傳》的第二天下午,沈從文就帶了巴金給精心挑選的幾套文學名著趕往了蘇州。

“您哪位?找誰?”張家的傭人開門看到眼前一個怯生生的年輕人便問道。

“我叫沈從文,特定從青島過來拜訪三小姐。”沈從文小聲地說。

“三小姐去圖書館了。”沈從文頂著個大太陽,滿頭是汗,心裡著急,走也不是,進去也不是,急得撓頭。

“你,就是沈從文先生吧。”張允和迎面而來,微笑地說。

邀請沈從文進來的時候,他靦腆地遞過去帶來的書,然後說道:“我走吧,明天再來。”沈從文結結巴巴地留下自己的地址,便轉身走了。

張允和曾經在《張家舊事》中回憶,沈從文轉身低頭走了,他沿著牆,在半條有太陽的街上走著,灰色長衫的影子在牆上移動。

沈從文的異地戀:放下固執抓住真情,念出心中完美的散文故事

他能否等到自己心愛的人呢?張兆和是否刻意躲著他?在青島這幾年沈從文不斷努力地完善自己,如今,在旅館裡著急等待的他心境不同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異地之戀成為兩個人沉思的階段,他們見面後將是什麼樣的情景呢?

下一篇文章將繼續講述兩個人最甜美的時間,那些信鋪墊下的愛是如何綻放美麗的,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