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哭著笑,笑著哭——讀餘華《兄弟》

當我合上書卷,回憶書中跨越兩個光怪陸離時代的命運糾葛,一股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咳不出咽不下,難受卻很享受,應當痛而有淚,卻是欲哭無淚。

《兄弟》延續一貫的黑色幽默,講述了江南小鎮劉鎮李光頭和宋鋼這對重組家庭的兄弟倆在精神狂熱的文革時代和浮躁縱慾的變革時代雙重擠壓下一步步崩潰的過程。上下兩部於2005年和2006年出版,上部滑稽而溫馨,父母雙亡、爺爺去世、兄弟倆相依為命,悲情中略帶溫暖,讓人哭著笑;下部荒誕而諷刺,宋鋼精神絕望臥軌自殺,李光頭與宋鋼妻子林紅放縱情慾顛鸞倒鳳,讓人笑著哭,

荒唐可笑的時代,兄弟情成了最辛辣的諷刺。

哭著笑,笑著哭——讀餘華《兄弟》

一、難以迴避的時代,無法逃避的命運

很多作家都願意把故事背景放在那個群魔亂舞的時代,莫言的《生死疲勞》、古華的《芙蓉鎮》、王小波的《黃金時代》,無一例外的選擇同一個時代背景。餘華說:“作家都願意寫作久遠的故事,因為在久遠的時代裡更容易找到文學中最引人入勝的傳奇性。”

《兄弟》中宋鋼的親生父親宋凡平在車站被人活活打死時,蘇媽氣憤的說:“他們還是人嗎?人怎麼能這麼殘忍!”從蘇媽的無奈中,時代特徵可見一斑。

作家通常都願意深刻的描述那些肝腸寸斷的悲劇故事,而不是皆大歡喜的喜劇。疼痛,永遠比歡笑更容易讓人印象深刻!

《活著》中富貴帶給讀者的悲涼悽苦,《兄弟》每個人所承受的泣血悲憤,都讓人難以釋懷。

餘華談到《兄弟》創作時曾說:“當我寫到下部時,我突然發現今天的中國充滿了傳奇性,應該說是現實和傳奇合二為一了。這是一個敘述者千載難逢的時代,只要寫下了真實的現在,也就寫下了持久的傳奇。”真實的生活,哪有那麼多美好結局?當兄弟二人在群魔亂舞的荒唐時代裡尚能相依為命,而在變革時代卻一步步走向背叛時,讀者才更加痛徹心扉,唏噓不已。

《兄弟》下半部,時代變遷的速度讓人意想不到,隨時代變的還有人心、思想、境遇等,歷盡苦難的難兄難弟李光頭和宋鋼已經長大成人,宋鋼在五金廠上班,工作安穩,還娶了劉鎮女神林紅,日子美滋滋,李光頭抓住機遇,敢想敢幹,投資服裝廠、餐飲業、休閒娛樂業等,大肆斂財,夜夜笙歌,燈紅酒綠的日子爽歪歪。改革浪潮中,安於現狀的宋鋼和林紅被拍在了沙灘上,嚐盡“貧賤夫妻百事哀”的人生苦楚,這也為李光頭和林紅的姦情埋下了必然的伏筆。

難以迴避的時代,無法逃避的命運,從相依為命到陌路殊途,在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衝擊之下,個人命運又豈能波瀾不驚?

哭著笑,笑著哭——讀餘華《兄弟》

二、兩個男人愛上同一個女人

“一個容易害羞的純情少女,一個戀愛時的甜蜜姑娘,一個心裡只有宋鋼的賢惠妻子,一個和李光頭瘋狂做愛三個月的瘋狂情人,一個生者慼慼的寡婦,一個面無表情深居簡出的獨身女人。”寥寥幾句道出了林紅命運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犯下的錯承擔後果。

兩個男人愛上同一個女人,現在可能會拍成一個浪漫虐心的偶像劇,但時代使然,當李光頭死纏爛打追不上的林紅嫁給宋鋼時,兄弟反目的種子便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生根發芽,在合適的時機終將爆發。

故事的結局往往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宋鋼原諒了兄弟和妻子的背叛,卻選擇臥軌自殺,使放縱情慾的李光頭嚇出了男性疾病,永遠做不成男人,激情偷歡的林紅自暴自棄淪為妓院老鴇。

作者餘華給了她這樣的特寫:“林紅變成了判若兩人的林姐,她見到客人登門時滿臉笑容甜言蜜語,可是當她走在大街上看著與生意無關的男人時,她的目光冷若冰霜,這時的林姐雖然眼角和額頭爬滿了細密的皺紋,可是豐滿風騷,總是穿著黑色的緊身服,圓滾滾的屁股和圓滾滾的胸。她的右手整天拿著手機,像是拿了根金條似的不鬆手……”

哭著笑,笑著哭——讀餘華《兄弟》

三、一念可成佛,一念可成魔

宋凡平被打死在車站,一直讓我難以釋懷。在忍受了紅衛兵的暴打之後依然遵守承諾帶兩個孩子去看海,他剛強、樂觀、善良、重諾、勇敢、擔當,卻為了親自迎接從上海回來的妻子,鋌而走險走出倉庫,在火車站被紅衛兵活活打死,近乎完美的性格與謬以千里的命運結局,正是人物性格與社會環境格格不入的真實寫照吧。

個人命運在時代背景下無一能倖免,重諾之人宋凡平死於對妻子的承諾,重情重義之人宋鋼死於愛情和親情的背叛,薄情寡義的李光頭最該潦倒卻一夜暴富聲色犬馬,清純的林紅為愛相守二十年,卻在三個月內肆無忌憚的沉淪……

人性最難以揣摩的地方,在於它不能用非黑即白來界定,一念可成佛,一念可成魔。小時候,我們把電視裡的人分成好人和壞人,長大後發現,好人與壞人哪有那麼涇渭分明。

俄國文藝理論加車爾尼雪夫斯基說:藝術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文學創作,肯定少不了芸芸眾生的人生百態,而人生百態必定跟人的性格和命運息息相關。

時代之於命運,正如餘華在後記中寫的那樣:“這是兩個時代相遇以後出生的小說,前一個是文革中的故事,那是一個精神狂熱、本能壓抑和命運慘烈的時代,相當於歐洲的中世紀;後一個是現在的故事,那是一個倫理顛覆、浮躁縱慾和眾生永珍的時代,更甚於今天的歐洲。一個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經歷這樣兩個天壤之別的時代,一箇中國人只需四十年就經歷了。四百年間的動盪萬變濃縮在了四十年之中,這是彌足珍貴的經歷。連線這兩個時代的紐帶就是這兄弟兩人,他們的生活在裂變中裂變,他們的悲喜在爆發中爆發,他們的命運和這兩個時代一樣天翻地覆,最終他們必須恩怨交集地自食其果。”

《兄弟》四十餘年的時光跨度裡,李光頭和宋鋼的命運隨著光陰流轉而天翻地覆,恩怨隨著光陰變幻而糾纏不清,誰分得清真與假?誰辨得明對與錯?“哭著笑”的喜悅終究湮沒在“笑著哭”的巨大無奈中。

哭著笑,笑著哭——讀餘華《兄弟》

最近讀了很多書,我想讀書並不是為了去感慨歷史的輪迴和時代的變遷,更不是為了探究人性深處的善惡,是為了思考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我們該如何自處,我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劉墉的《方向》裡有這麼一段話:你可以一輩子不登山,但你心中一定要有座山,它使你總往高處爬,它使你總有個奮鬥的方向,它使你任何一刻抬起頭,都能看到自己的希望!就把這段話作為本文的結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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