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

那是青春吐芳華

錚錚硬骨綻花開

漓漓鮮血染紅它”

韓紅的聲音響起，電影院的燈開始慢慢亮起來。

我難得看一場電影，對於馮小剛的電影更是觀之甚少。最深刻的印象還是四年前的《私人訂製》。

當時看過去只覺得一般，也沒有再接著關注。

近兩年馮導又重新出現在話題場裡，先是說“中國的垃圾觀眾”太多，後來又是關於《我不是潘金蓮》的種種爭論。

接著《芳華》上映了，據說一片好評，又涉及到了一段我曾費力搜尋真相的歷史，我想，也是時候去看看了。

然後上週六，我走進了電影院。

看完之後只覺得心情很沉重。

說實話，這部電影的故事性我並不覺得很強，幾個段落的銜接在我看來有一絲生硬，完全可以多花一點時間講講清楚。後面的分線又太破碎。

但電影裡面的一些東西，確實讓我沉默了許久。

有一段歷史我曾經費心費力地去搜集真相，後來卻又放到一邊避而不談，待到又被翻起來的時候只讓我覺得悲哀。

電影沒有給出任何的評論或是批判，只是把那段青春那段芳華美好地呈現在我們面前。

但是正因如此，那些人多美好，主角就多悲慘。

貳

一個集體往往會催生出一個老好人，一個被孤立者。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那個被老好人照顧的人，卻又不希望成為那個老好人，更不希望成為那個被孤立的人。

劉峰就是那個老好人。

他必須是絕對正面的，必須是捨己為人的，必須是閹割掉所有需求的，只有這樣，他才會被接受，被歡迎，他同時也享受這種被所有人歡迎，被所有人需要的感覺。

直到他被榨取完最後一絲價值或是向集體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後。

因為他們受的教育就是這樣，向集體奉獻出所有價值直到死亡，不給集體添一絲一毫的麻煩。

這也是為什麼林丁丁可以坦然接受攝影師的橘子罐頭卻連劉峰的一個擁抱都承受不了的原因。

劉峰必須是那個劉峰，必須是那個活雷鋒，他們害怕他擁有七情六慾。

在海口，劉峰向城管掏出一條用報紙包好的煙，當我開始感嘆即使是他也終於學會了人情世故的時候，後來的爭執還是讓我明白他依舊是那個腦子轉不過彎的理想主義者。

但是現實是不會有郝淑文出現幫助他的。

劉峰對著林丁丁發胖的照片沉默許久，他會為那一晚的衝動感到不值嗎？

我不知道。

叄

但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劉峰，何小萍才能在文工團存活下來。

何小萍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異類。

我在看何小萍的遭遇的時候很難受，大概是因為自己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歷。

文工團的少男少女，大多家室優渥，受所謂“紅色”思想極深，又沒有形成自己的價值觀，享受著軍人特別是“文藝兵”的特別待遇，可以毫不在意地游泳，吃雪糕，外界的滾滾浪潮似乎與他們無關，這樣的生活在當時大概與天堂無異。

但是對於何小萍來說，一隻野鴨子走到天鵝群裡無疑是危險的。

可能只是因無聊而萌發的惡意，彙集起來卻足以讓一個人如處地獄。

排擠何小萍是這個團的政治正確，是他們用於團結本身的工具。

敘述者蕭穗子也正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她一邊在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跟眾人一起笑得前仰後合，一邊又在鬧得過火的時候感到微微的不忍和愧疚。

但她始終沒有伸出援手。

也正因如此，劉峰向何小萍伸出的那隻手才顯得聖潔美好。

這可能就是愛情的開端。

何小萍在抱著一紙箱劉峰丟棄的獎狀和獎品走出男寢的時候對著樓上大喊“我送你。”，因為同樣境遇的人最明白另一個人最需要什麼。

她是如此的討厭成為一個群體的英雄，又是如此渴望脫離被欺負的境遇，如此，理解她為何拒絕跳舞，為何在戰後精神崩潰也就不再困難。

她或許從未有過芳華。

我當時感到奇怪，為什麼在文工團最後一場演出的時候她直到《沂蒙頌》才開始有所反應，直到後來銀幕裡出現男舞蹈演員對女舞蹈演員的託舉動作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這是劉峰即使腰傷也要帶著她跳的那支舞。

看到她在月光下跳舞的那一幕的時候我幾乎淚溼。

除了院長大概沒人能看到那個最美的她了。

肆

最後文工團也解散了，所有人都飄落四方，面目全非。我看著蕭穗子撕掉自己親手寫的情詩，看著那群人最後的狂歡，覺得諷刺又悲涼。

就這樣，讓一代人的芳華落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