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我見過的所有最有錢、最有名、最有權的人,他們好像一切都有了,你問他,你想幹嘛?他說我想蓋一個房子。”

名人面對面

中國建築師 | 凝固未來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你的小菜園子,讓我至少少掙一個億”

一棟房子背後承載著什麼?

我們採訪了五位中國當代最頂級的建築師——他們在國際上屢獲大獎,也是一流高校建築專業的領路人,但是我們在採訪中發現,作為一位建築師不僅要關心學術,實踐技術、探索藝術,還要直面現實生活當中的那些“泥點子”。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拜訪王澍時,作為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的設計者,他每一天不得不接待各路參觀的嘉賓。採訪朱鉳時,他的工地噪音不斷,朱鉳自己也無法控制。而和張永和約見的前一天,他舉行了一個專案的重啟典禮,這個專案在2006年開工,因為未知原因被無限期擱置,一停就是十二年。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田川和張永和

朱鉳坦言,建築是一個動態的創作過程,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做得完美,但是很多人不這麼認為,覺得只要把施工圖給了建築師,改動了一點就是建築師的責任。王澍用一句話概括:

“你不要以為介入現實,現實不會濺你一身泥。”

王澍唯一做過的一組高層住宅就在杭州,他為住宅裡的每一戶,都設計了一個小菜園,“我到現在為止只做過這一個,因為再沒有人來找我做這樣的事情”,樓盤的房地產商認為自己終於理想主義了一把,但是他卻對王澍說: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理想主義,

你那些小菜園子,讓我至少少掙了一個億。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田川和王澍

在王澍看來,所有造型藝術的最高組合就是建築。

建築是人用來住的,它不是一張掛在牆上的畫,不想看還可以把它拿下來,建築不行,它要在自然中經風見雨,是一個必須在自然中經受考驗的東西。

“吃得不飽”與“喂得太撐”

做一名建築師究竟有多難?

實際上,在求學階段,這一代建築師就已經面臨了第一個關卡。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張永和是文革以後恢復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生,進了學校,老師不講什麼理念,也沒有風格,沒有形式,於是在張永和看來,建築就是“蓋房子”。在清華的朱鉳,並沒有實質性地接觸到能夠自己做主的專案。而王澍在上大學的時候,被錢鍾書的弟弟錢鍾韓校長鼓勵“必須要向老師挑戰”,因為校長認為,經過文革之後,大部分的老師都已經荒廢,

“那些老師其實不太有資格教你們”

求學時期,知識“吃得不飽”,離開校園後,這代建築師們卻又被“喂得太撐”

他們趕上了中國城市化飛速發展的時代,而當時很多人都直言不諱地說——“你們要發大財了”。但正是這一種狂飆突進的節奏,讓他們陷入了另一種困境。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朱鉳常常覺得自己被城市發展快速的步伐所裹挾,那時候的他沒有選擇地去接專案,持續地做競賽。在深圳做競賽時,他的團隊每每必中,一直做到了北京的奧運專案。

一路的順利,反而讓他開始思考,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

“在這一段時間,我有意地放慢了自己工作的節奏,

讓自己思考我應該做什麼,或者什麼是你要做的東西”

1992年,當春天到來的時候,王澍決定回杭州。放棄所謂“掙大錢”的機會,他選擇把自己放空,隱藏起來,“

這個時代不屬於我,因為太多錢了,這些甲方們都頤指氣使,手裡拿大把錢,指揮你這樣做那樣做,他們不需要建築師。

超級市場我就肯定不做,我對那件事沒有興趣,我不是那種什麼都要做的建築師,

我有所為,有所不為。

在張軻看來,在商業上做討好中國文化、大眾文化的東西,是一條比較容易的路,

“如果你把自己好走的路都堵上的話,肯定走的是一條更痛苦的路”。

但在職業生涯的前期,建築大師們似乎更偏向去走那條“痛苦之路”。

“我們在做一箇中國沒有人做過的事情”

經過幾十年的奮鬥和搏鬥,面對行業的光怪陸離和不斷完善,這些建築大師們也開始有了點“任性”的可能。

但如今,他們又不得不面對新的挑戰——未來,未來該如何把建築接棒給下一代?

二十多年前,朱鉳剛從清華碩士畢業就走上了講臺,但當時他並不知道自己能教給學生什麼,於是放棄了教書的機會去美國深造。去年,他又被任命了中央美術學院建築學院的院長,在接任這個職位之前,他還是猶豫了很長時間。

朱鉳擔心自己不知道如何去教藝術,以他的經驗來看,建築不能教只能學,而學習,就要儘早地去介入到實質的工作裡去,“中國的建築教育,我覺得有很大的一個問題是,這些年輕的小孩們,經歷了十幾年艱苦的應試教育,如果來到大學,我們還是五花大綁緊箍咒,我覺得這是對一個人天性的一種嚴重傷害。

所以我要給他們鬆綁,把他的緊箍咒拿掉

朱鉳的構想,便是要讓學生從大負荷的應試教育裡解放出來。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田川和朱鉳

讀研究生的時候,王澍就寫了兩篇論文,批判了整個近代中國建築界,從梁思成一路批到自己的導師。

2001年,王澍開始擔任中國美術學院建築藝術學院院長,他又寫了一本全中國“最獨特”的建築教學大綱。

王澍會讓自己的學生夯土、做凳子,每天必須寫毛筆字,

要求論文要寫成小說的感覺。

“我們其實在做一箇中國沒有人做過的事情,我稱之為重建中國的本土建築學教育。

在他看來,中國的所有的大學都不教中國建築學,教的都是西洋建築學,最多是把中國建築當做歷史研究一下,所有設計課程裡都沒有關於中國建築的任何內容。“那些東西就是洋人的東西啊,你一定要從中國的基本方式開始,才可能產生不同的東西出來,這件事其實根本沒有人認真當回事做過,可能我是探索得比較早的,

我當時認為,

也許全中國就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教,就試著教吧

”。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王澍

對這一代建築大師來說,迴歸學校並不是逃避現實,反而是直面問題的最本質。

張永和在北大和哈佛任教後,2005年成為了麻省理工學院建築系主任,他讓麻省理工建築系重回了世界建築專業排名第一的位置,

“我自己有一節課,每個建築系的學生要設計出一種材料,你再做一塊出來,你知道了這材料的效能,用這個材料,再去做設計”。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一個叫“游泳池”的甜品

建築師們對建築的探索,不止在講臺上,蓋進了房子裡,在他們看來,生活各個領域的設計都可以是建築思維的延續。

一位好的建築師,要愛生活,會生活。

張永和特別愛吃甜品拿破崙,他對“拿破崙”進行了問題總結。

第一個問題是“除非剛出爐,否則奶油裡面的水分一旦進到酥皮裡,酥皮餅這部分就軟了,不好吃了”,第二個問題是“它是酥的,沒辦法一人一小塊來分享”。為了解決這兩個問題,張永和設計了一個叫“游泳池”的甜品,是一個用巧克力做防水層的酥皮點心,“我設計的實際上是一個吃法 ,這和建築的設計思維是完全一樣的。一上來做一個專案,我不會去憋一個想法,先是分析問題”。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張永和設計的“游泳池”

“如果沒有空調,人該怎麼生存?”

談到建築教育的未來,幾位建築師不約而同地探討起了自然:

馬巖松建造“山水城市”,朱鉳提出“綠色建築”,王澍用建築做大自然的取景框“移步換景”,張軻用現代語言詮釋園林……如何處理人造房子和自然萬物的微妙關係,他們有交集,也有分歧。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王澍與田川在象山校區

在王澍看來,現代

建築已經出了嚴重的問題

,從建築最初的理想,已經逐漸變成了全球商業化下的一個工具,基本迷失了它當初的追求,製造出了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

朱鉳曾想過,從能源和環境的角度,如果沒有空調,人該怎麼生存?

他曾經的理想是所有的空間都不裝空調,但現在其實慢慢地開始加裝了。“我們做教學交流,歐洲、美國的學生,夏天不開空調都覺得沒問題,我問他們熱不熱,他們說熱,但是一個非常舒服的熱。但中國的老師和學生堅決不幹,沒有空調他們已經活不下去了,

儘管我們有空調的歷史才不到二十年,但就這二十年,中國人已經對空調產生了完全的依賴

”。

那些一切都有了的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田川和朱鉳

是否有了技術,我們就不需要節約能源,不需要環境意識?朱鉳覺得當然需要,並認為這是建築學教育的一個特別重要的話題,“

如果我們今天還在不懂得建築應該向自然學習、受自然啟發的話,我覺得非常可悲。

這就是我為什麼會提出‘

自然建築’

這樣的一種想法”。

編導:於欣田

編輯:劉夢琪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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