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我眼裡的保定(1963至1979)——做飯

早年,父親在工廠木工車間,刨子花不缺,在家的門口旁搭建一個小木棚,裡面盤了一個配風箱的大鐵鍋灶。原來是哥哥主廚,我添柴拉風箱,他參加工作後,做飯的差事落在我一個人上。

燒柴的鐵鍋火旺鍋熱得快,做飯前準備工作要到位。一頓飯做下來,灶上灶下,又是主食又是菜,還有稀粥或者稀湯麵,對於做飯的來說程式和順序是關鍵。難做的是貼玉米麵餅子,開水燙麵,用手把面揉好,灶火燒旺,水開鍋熱,把玉米麵捏成餅子狀,圍著鐵鍋貼一圈。其間灶中的火勢不能退弱,得不住的往裡面新增柴火,俗稱"熱鍋貼餅子"。整個過程我一個人來做,需要灶上灶下,洗手換手幾次,並且要在一定時間內做完。

喜歡做的是烙餅,把揉好面的用擀麵杖擀平,撒上豬油、花椒麵和鹽,卷好做成鬏,然後擀成餅,放到大鐵鍋裡烙。邊烙邊吃,別有一種香味。不用就菜,餅沒烙完,肚子就飽了。

我眼裡的保定(1963至1979)——做飯

冬天,參加工作的哥哥去北京,買回一板帶魚,撒上鹽儲存在粗甕罐裡。隔三差五拿出幾條,放到油鍋上,瀰漫的魚香味,很誘人。

保定城區的人有個習俗,人們見面打招呼時喜歡用:“您吃咧白!”來表達問候語,不管是到誰家串門做客,還是在街上路邊碰面,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說:

“您吃咧白!”“吃咧!‘被問候的人回答。

我眼裡的保定(1963至1979)——做飯

如果兩個人繼續交淡,問候人會接著說:“吃的什麼耶?” “吃的玉米麵山藥白粥!”被問候的人答。

接下來兩個人再談正題。現在想起來,當時可笑的是這句禮節性問候語,經常被人用的不是地方。早晨,人們都會到街上的公廁去解手。蹲在便池上正在方便的人對剛進到廁所的人會問候一句:”您吃咧白!”,現場沒人感到這句問候話有什麼問題,感到的是親切和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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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問候語是歷史客觀條件下形成的,顯示了這一個歷史階段,人們追求嚮往某種美好生活狀態的願望。”您吃咧白!”的問候語,反映了當時保定城裡百姓生活的狀況,人們把吃上飯、吃飽飯、吃好飯當做彼此之間追求和嚮往的祝願。

每年的五月份,街裡院裡的槐樹和榆樹會開花長葉。盛開的白色槐花散發出特有的花香味,又濃又鮮,直往腦袋裡鑽。只要能吃到嘴裡的東西,人們都感興趣。婦女們站在地上,孩子們攀爬到房頂上,大家用竹竿子採摘槐花。槐花放到清水中沖洗後,既可以生著吃又可以做熟了吃,很甜很香。

我眼裡的保定(1963至1979)——做飯

榆樹上的榆錢也能吃,把它摻和到玉米麵裡,蒸上一鍋餅子,不僅能充食吃起來還很香。人們同樣用竹竿子採摘,把樹枝壓到人夠得著的下面,然後下手捋榆樹錢。榆錢形如古時的銅錢,這個舉止被人們俗稱為“捋榆錢”。“ 捋榆錢” 在中國北方有歷史,一定程度印證了人們物質生活的缺乏。

每到五月的時候,槐樹和榆樹的下面都會集聚著手持竹竿子的人們,地上擺放著大盆小鍋,還有就是麻袋和口袋。

我眼裡的保定(1963至1979)——做飯

這一年的暑假期,父親工作的汽車修理廠改叫了汽車製造廠,廠裡取消木工車間,家裡燒柴大鍋斷了柴火,做飯換成燒煤的火爐子。煤火爐子上火慢做飯的時間長,我可以忙裡偷閒,尤其是蒸玉米麵餅子,涼水上鍋,在爐上得烝一小時。一天下午五點來鍾,在爐火上蒸上一鍋玉米麵餅子,便跑到東風橋去玩,其間小旭提出去滑翔學校的跳傘塔。

"跳傘塔可高可大了,別看上面挺小挺細的,下面老大老粗了!"小旭說。

"有多粗?"小志問道。

"有多粗,反正咱們五個人摟不過來!"小旭很有信心地回答。

"你就吹牛皮吧!五個人摟不過來?"保生不信。

"你們不信,咱們現在就去試一下!"小旭叫起號來。

大家贊同馬上去跳傘塔,只有我猶豫,來回七八站地,惦記著家裡的一鍋餅子。保生勸說:"咱們走快點!幹不了水!"

我眼裡的保定(1963至1979)——做飯

跳傘塔在學校的操場上,宏大而壯觀,仰頭望去六七十幾米的高,四個塔臂像四支大翅膀,伸向天空。在塔下,我們五個人一試還真摟抱不過來。回家路上,我一直走在最前面,過了東風橋,一個人撒腿跑回家。端下鍋,掀開鍋蓋,水己見底,險些熬幹了鍋。 這個跳傘塔至今還矗立在華北電力學院內。

從記事起,只是送去世的奶奶回老家,途經博野縣城時全家人在長途汽車站吃過一次飯店,除此以外,我們全家人一起下飯店再也沒有。街上的普通人家也是如此。在家裡能吃上大餅攤雞蛋,在外能吃上一個火燒卷肉,就算是好吃食了。

小學時,一個同學家住西大街小學的對門。一天,課間休息時我去他家,看到他拿起半張白麵餅,爾後舀了一勺乳白色的豬大油放到餅上,來回抹均勻,最後往上面撒上一把鹽。當這個同學裂開大嘴嚼咽大餅時,瞧著吃得是那麼的香!我有些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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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痛和喜悅,很多的時候,尤其是孩子們,會浸透在吃食上,像捱了打,生了病,過大年,有喜事兒。由此而產生完美的精神寄託。我們上街遇見飯店,大家互相打哈哈,保生一定會搶先幾步站在飯店的門口,面衝大夥彎腰鞠躬,左手舉過人頭,右手做出"請"的手勢,高聲喊道:"裡面請!裡面寬敞!裡面有燴餅,雞屎拌豆腐,濃帶炒大蔥!!"

幾年的做飯經歷,讓我掌握了做一手平民百姓飯菜的技能,餡和菜,鼻子一問,便知鹹淡;面啟子,往鼻子前一過,使鹼一準;燜米飯,不論是大米、小米,二米,還是高粱米飯,米、水、火候能做到恰到好處。做菜我同樣有經驗,刀功嫻熟,油鍋的火候,放佐料和放萊的程式做起來得心用手。當然還有爐火的收拾。

那時,人們吃飯是粗糧多細糧少,糧食供應粗糧70%,細糧30%。很多的人家,每天上頓蒸玉米麵窩窩頭,下頓蒸王米麵餅子,白麵和肉票留在禮拜天,一家人吃頓好的。

我眼裡的保定(1963至1979)——做飯

粗糧多,人們就粗糧細做。粗糧細做不能拉下山藥面,它不粘不散,與任何麵粉都可中和,能起調節中和作用。人們對愛摻和事的人稱之為"山藥面",如果把事情做砸了,人們便會說:"山藥面,瞎摻和!”

粗糧說起粗糧細做,除了二麵餅、三面餅、把兒條什麼的,人們喜歡做的和吃的應該就數壓“餄餎” 了。夏天,尤其是到了禮拜天,在院子裡,燒鍋滾開的水,一邊往鍋裡壓“餄餎” ,一邊用笊籬往鍋外撈“餄餎” 。山藥面是主要食材,見火就熟,時間一長像爛泥一樣。全家人忙了鍋前又忙桌後,吃頓飯和打仗似的。

我眼裡的保定(1963至1979)——做飯

高興的是孩子們,他們嘴不閒著手不閒著,端著大碗在院裡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來,場景很是熱鬧。

壓“餄餎” 的傢什是專門製造的木製工具,俗稱“餄餎床子” 。不是每戶人家都有,使用時往往集中在夏天,每到這時,街裡好幾戶人家會輪流借用一個“餄餎床子”。

民以食為天。日常生活中,人們用在飯食上的聰明才智,可以說在當時是無以倫比的。對於一個生長在那個環境中的普通家庭孩子來說,做一手家常便飯是件很平常的事情。聰明能幹的人不一定要會做飯,但能做出一桌子好吃的飯菜的人,肯定是一個不呆不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