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子逸
《傾城之戀》，是張愛玲對婚姻的諷刺。
全城覆滅，成就了白流蘇和範柳原的愛情和婚姻。可範柳原和白流蘇真的有愛情嗎？他們的婚姻，真的是幸福婚姻嗎？
傾覆了一個城市，成就的愛情，不過是“湊合”，傾覆了一個城市，成就的婚姻，不過是男人把甜言蜜語說給別人，而女人開心地去當被拋之腦後的大房。
而這就是張愛玲筆下的傾城之戀。
第一次讀《傾城之戀》的時候，我上大學，那時年紀小，只覺得是多美好的愛情，多牢靠的婚姻。時隔12年，如今讀來，當真滿紙荒唐，句句諷刺。
範柳原為？什麼娶白流蘇？
因為，城傾了。
在這城牆倒塌之前，範柳原從未想過娶白流蘇。他只想要白流蘇心甘情願地當他的眾多情人中的一個。
他原本是跟白流蘇的妹妹寶絡去相親，卻跟白流蘇跳起了舞。兩個人當著寶絡和白流蘇家人的面，第一次見面就跳了一支又一支的舞。
範柳原見到這樣“富於挑逗”的白流蘇，便想著他是有機可乘的。徐太太把白流蘇帶到了範柳原身邊。而範柳原便開始了自己的盤算，白流蘇也是大家的小姐，不能用強。他想要得逞，就要白流蘇心甘情願，因為白流蘇心甘情願，兩個人才是情感自由的，彼此不用負責任的。
等到他想要拋棄白流蘇的那天，也只能是白流蘇活該。
白流蘇始終不肯就範，範柳原便時常跟她在一起，但就是很守規矩。他要破壞了白流蘇的名聲，讓白流蘇成為眾矢之的，讓她不得不就範。
範柳原贏了。
白流蘇成了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他們相守了一段時間，範柳原要走。他沒想著帶白流蘇，他只是把白流蘇留了下來，至於未來他未曾許諾，因為他會開始他新一場的狩獵。
可這時候城傾覆了，範柳原走不了了，他只能在這最艱難的時候，跟白流蘇相依為命。
在城傾覆的那一刻，他們是隻有彼此的，是生死相依的。
因為這一刻的生死相依，範柳原娶了白流蘇。
他向白流蘇求婚，白流蘇喜極而涕。
多美好的愛情，一起面對了生死，一起面對了災難。
白流蘇為什麼？要嫁給範柳原？
白流蘇對自己的婚姻是做不了主的。
徐太太給她的妹妹寶絡介紹了範柳原，而給她白流蘇介紹了一箇中年喪妻，有五個孩子的姜先生。
白流蘇陪著自己的妹妹寶絡去相親，因為跟家裡人的關係不好，她就想要家裡人不痛快，不看完了她，她才去招惹了範柳原，搶了這個跟寶絡相親的男人。
她沒把握範柳原就會娶她，於是她拿著自己的一生做賭注去跟範柳原完成這場“私奔”。
她不讓範柳原得逞，她想著讓範柳原真正地娶她，但是範柳原完全沒有娶她的意思。
範柳原沒有娶她，她的名聲也毀了。
她只能卻當了範柳原的情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在哪裡。她只知道，她有的是經濟上的安全。
情得不到了，名分得不到了，有錢也是好的。
範柳原圖了佔便宜，白流蘇圖了錢。
原本是如此簡單的交易，可是城傾覆了。
那一刻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都不可靠了。唯有他們兩個人是可靠的，是可以生死契闊的。
在這場災難下，他們是真正的死都會死在一起的。
白流蘇終於如願嫁給了範柳原，出盡了心中的那口惡氣。至於範柳原為什麼要娶她，或許整個城市的傾覆，就是為了成全她這點子念想。
或許她是真正的傾國傾城。
她何必去問呢，不問也罷。
這傾城鑄就的婚？姻，是怎樣的婚姻？
白流蘇和範柳原相識的最初，是毫無愛情可言的。他們彼此算計，彼此想要佔便宜。他們各自為自己打算，整個相處的過程都是不愉快的。
期間範柳原還有別人，而白流蘇則是各種博弈。
城傾覆了，他們談起了戀愛，這戀愛是他們不得不談的，因為在那個特殊的環境裡，他們只有彼此了。
這便有了傾城之戀隱含的意思：只有整個城市傾覆了，在這種“什麼都不重要了”的環境下，範柳原和白流蘇，才能彼此拿出真心，去談這一場戀愛。
可諷刺的是，即使是傾覆了整個城市，成全了這曠世之戀。而一旦這災難過去了，一旦兩個人真的步入了婚姻，這婚姻也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的。
原著裡這樣寫白流蘇婚後的生活：
範柳原現在從來不跟她鬧著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那是值得慶幸的好現象，表示他完全把她當做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順的妻，然而流蘇還有點悵惘。
傾覆了一個城市的戀愛，也不過是娶回那麼一個妻，擺在家裡，當成擺設。範柳原依舊是範柳原，依舊外邊有著許多的女人，不過是傾覆了一個城市，多了白流蘇這樣一個妻。
而白流蘇，整個城市都傾覆了，不過是讓她有了那麼一個可以依靠的花心男人，而她無比知足。
婚姻裡最醜陋的一面：？傾城之戀，成就的也不過是“名存實亡”的婚姻。
白流蘇嫁給範柳原，在外人看來，是何其幸福的事情。因為她的這份幸福，白流蘇的四嫂已經決定好了要跟白流蘇的四哥離婚。在白流蘇的四嫂看來，白流蘇這樣的殘花敗柳，都能找到範柳原這樣的男人。
她又差到哪裡了。
可白流蘇嫁給範柳原，真的是幸福美滿的嗎？
她不過是成了她的四嫂而已。而她比她四嫂多了的東西，不過是範柳原現在還有錢。
婚姻，不該是兩個人相愛的人，共同攙扶著走過這一生嗎？而支撐兩個人走完這婚姻全過程的東西，不該是愛，是忠誠，是責任嗎？
可並不是。
夫妻不該是這天地間最親密的一種關係嗎？那種恩愛到可以在陽光下晾曬的關係嗎？
但並不是。
支撐兩個人走完婚姻全過程的東西，大多都不是愛，不是忠誠，不是責任。
而夫妻這種天地間原本最該和諧的關係，卻常常是最曝不得光，最見不得人的關係。
傾城之戀，成就的也不過是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範柳原繼續他的風流，而白流蘇去當那個妻子的擺設。
就這一點而言，婚姻何其醜陋。
更諷刺的是，哪？裡有多少“傾城”。
古代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唯獨缺乏了戀愛的自由。
到了民國，戀愛終於自由了。
於是，這愛，變成了婚姻裡最重要的東西。於是興起了那轟轟烈烈地愛一場的戀愛熱潮。民國的才子，大多多情，可以愛那個，也可以愛這個，能夠從一而終的卻是寥寥無幾。
張愛玲是民國時候的才女，她的愛情是卑微到塵埃裡的愛情，而她的婚姻是千瘡百孔的婚姻。
她的筆下，愛情如同這傾城之戀，都是諷刺的。婚姻如同白流蘇和範柳原的婚姻，如同振保和煙鸝的婚姻，再如同葛薇龍和喬琪喬的婚姻，都是滿目瘡痍的。
白流蘇和範柳原的愛情和婚姻，已經是她筆下最柔和的婚姻了。
但這樣的婚姻，卻需要以傾覆一個城市當代價。
張愛玲寫，人生是一襲華麗的袍子，裡面爬滿了蝨子。那婚姻呢？
愛情可以轟轟烈烈地傾覆一座城市，而婚姻永遠是現實裡最世俗的，最諷刺的。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張愛玲沒有實現，而白流蘇也沒有實現。不過是，新一場的寂寞和荒涼，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