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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雲鵬:臨朐歷史名人傅國生平考

譚雲鵬:臨朐歷史名人傅國生平考

臨朐歷史名人傅國生平考

作者 | 譚雲鵬

傅國(1576—1644),明朝末年萬曆年間朝廷官吏, 字鼎卿,號丹水,晚年號雲黃山人,青州府臨朐縣七賢鄉(今辛寨街道)貓林溝村人。

傅國出生在一個教育世家中,他的曾祖父傅增“選貢”出身,任趙州學正(從九品,相當於州學的校長),鉅野王府教授。祖父傅應兆貢士出身,任平涼府訓導(從七品,相當於府學的副校長)。父親傅汝祚生員出身,自尊心極強,品行高潔,屢試不第,卻不願憑關係走捷徑,一輩子在鄉間做教書先生;母親朱太宜人夢見鳳鳥入懷而生傅國。傅國是神童,從小讀書過目不忘,7歲作賦,轟動鄉里。萬曆二十五年鄉試中亞魁,未參加會試,而是讀書嘯傲鄉間。直到1613年(萬曆四十一年)中進士,任河南通許知縣。在知縣任上,傅國勤政能幹,打擊豪強有力,維護治安有法,斷獄判案精準,百姓口稱“青天”。因業績考評歷年為河南第一,傅國於1617年(萬曆45年)被擢升為戶部主事,三月後升遷為郎中(相當於今天的財政部司長)。

傅國在1617-1622年間任戶部郎中(正五品),1619年(萬曆47年)時遼東戰亂,他奉命督餉(負責籌措、核發軍餉)遼東。1621年(天啟元年),後金女真努爾哈赤率部於3月13日攻下瀋陽之後,揮戈南下,一直取遼陽。3月20日,後金兵猛攻遼陽城,遼東經略袁應泰與遼東巡按御史張銓分陴率軍苦戰。深夜,當明金兩軍在城牆垛上展開肉搏戰的時候,朝廷派來的監司高出、牛維曜、胡嘉棟以及督餉郎中傅國等人乘亂縋城而逃。3月21日薄暮,遼陽城被攻破,袁應泰遂佩著尚方寶劍和官印自縊而死。僕人唐世明抱著屍體大哭,縱火焚樓而死。張銓被俘,不屈於賊,揮劍自殺殉國。遼陽城被攻破,訊息傳到京城,朝廷一片譁然。禮部主事劉宗周上疏言:“戮高出、胡嘉棟、康應乾、牛維曜、劉國縉、傅國以正棄城逃潰之罪。”可見當時要求嚴厲處分傅國等人的呼聲很高。

1621年6月,朝廷重新起用熊廷弼為遼東經略,任命王化貞為遼東巡撫,希望二人能收拾遼東殘局。但此二人從一開始就鬧矛盾,相互拆臺。熊廷弼請複用監軍道高出、胡嘉棟、餉司傅國、同知張文達等、並薄康應乾、牛維曜之罪。且言:”今日遼官當分四等,曰死,曰歸,曰逃,曰降。降不足齒矣,太上死之,其次則束身趨朝以聽司,敗,是名曰歸。原與外避賊鋒,內避國法,隱姓變服,終不報名而逃者不同,似難厚誅歸者,以堅其逃與降之心……“熊廷弼這樣替逃回來的遼東官員說情,並請求朝廷讓他們官復原職,究其原因一是他原來經略遼東時,這些官員配合很好;二是這些官員熟悉遼東的情況,便於再次開展工作。吏部覆議:原任監軍道高出、胡嘉棟等降級戴罪立功,岫巖管糧同知張文達以原官呼叫。天啟帝說:“朕為危疆急人,暫寬司寇之章曲,從經撫之請,高出,姑如議宥用,胡嘉棟等俱依擬。”可見皇帝也是在兩難中做出的選擇。7月,傅國官復原職,仍駐廣寧以督遼陽新餉。對此,朝廷官員很有意見。兵科都給事中蔡思充上書言:“有逾河蹈海,魄散膽落,猶概不處分,如牛維曜、傅國、康應乾、胡嘉棟者乎?”他認為這些官員不如百姓覺悟高,關鍵時候就會逃跑,而朝廷卻一概不加處分,還重新起用,官復原職,失之於寬。

天啟二年(1622年)正月,努爾哈赤親率五萬人馬,分三路向河西進攻。渡過遼河,攻佔西平堡。遼東巡撫王化貞調出廣寧、閭陽的守兵去攻打後金軍隊,三萬大軍全軍覆沒。正月二十四日,叛將孫得功挑起了兵變,開啟廣寧城門迎接後金軍隊,重鎮廣寧失守。大明軍隊為何如此不堪一擊?原來明軍已經數月發不出軍餉了,巡撫王化貞寫信給傅國求救,“各營兵士餉斷已數月,雜然擁轅門泣號,變在晷漏……”而傅國手中也沒有銀子,被逼得只想上吊或喝藥自殺。傅國回信寫到:“國豈能別有點鐵之術,為無米之炊乎?仰屋計畫,勢已不能有生,惟熟計於援組仰藥兩者之交,坐待庚呼以取信當事耳!吞聲之別,在此紙矣。”(《復王肖乾巡撫》)

王化貞狼狽逃出廣寧,在右屯見到經略熊廷弼。王化貞痛哭流涕,熊廷弼卻嘲笑他:“你那個六萬軍隊三個月蕩平後金的計劃,進行得怎麼樣了?”王化貞建議再設法阻擊後金軍隊,熊廷弼認為事已不可為,遂先撤回山海關。接著王化貞也退入關內。只有參政高邦佐抗命前行,帶著高永、高厚兩個僕人進入了空蕩蕩的松山城。此時後金兵正向松山殺來,他寫了一封家書,對兩個僕人說:“我受國家厚恩,義不偷生,誓死以報,你們要收吾骨,歸故里,以見我的母親,要將我葬在我的父親墓旁,要讓父親知道他的兒子是為國家危難而亡的。”說完就要上吊自盡,兩個人跑在地上苦相勸,高邦佐不聽。他沐浴後穿上官服,向京城方向叩拜,用印綬自縊而死。高邦佐的忠誠高義在於此時的他已經被朝廷恩准歸養,他上有八十多歲老母。高永追隨主人自縊而死,19歲的高厚帶著主人的信返回故鄉。

一月之間,山海關以外的遼河兩岸都被努爾哈赤佔領。努爾哈赤下令把遼河以西的百姓驅趕到遼河以東全部殺戮,慘絕人寰。訊息傳至北京,上下大震,“京師戒嚴,士大夫日夜潛發其幣南還,首鼠觀望”。遼東經略熊廷弼與遼東巡撫王化貞相互拆臺,王化貞掌握軍權卻志大才疏,策略失當;熊廷弼策略正確卻不被採納,後又負氣而為,率軍不戰而退,撤回山海關,導致遼東失守。朝廷治罪,熊廷弼與王化貞下獄判處死刑,但由於黨爭的緣故,天啟五年(1625年)罪責小的熊廷弼被殺,並傳首九邊。罪責大的王化貞則保住性命,直到崇禎五年(1632年)才被追責處死。

傅國應是隨王化貞逃出廣寧,然後一路潰逃進山海關。他返回老家臨朐的時間在“壬戌、癸亥間,幸聖恩予告賦歸來,而此山(雲黃山)始長為我有矣!”(傅國《雲黃別墅記》)“壬戌、癸亥”分別是明天啟二、三年,即公曆1622年和1623年。可見傅國是在天啟二年末和天啟三年初,經朝廷審查處理後,削官為民,長途跋涉回到家鄉臨朐縣的。

傅國為官期間,正值明朝末年官場最腐敗的時期,大廈欲傾,獨木難支。傅國做縣官、做主事、做郎中,勤政廉潔,所有工作業績都可圈可點,表現了良好的個人能力和品行,可惜生不逢時。他也發現了社會和官場的弊端,曾先後寫下《參周藩疏》,大膽揭露藩王為非作歹、魚肉百姓的事實;《備陳民病疏》,反映民不聊生、國家危在旦夕的社會現實;《辭銜疏》,表明不計官位高低,努力為朝廷工作的心跡;1620年寫的《會兩院參廣寧同知馬紹芳疏》,則揭露了官場深重的貪汙腐敗現象,廣寧同知馬紹芳雁過拔毛,剋扣軍餉,還提前預支兩年軍餉,前後貪汙軍餉6萬7千兩,致使16萬大軍和6萬頭騾馬餓肚子。傅國痛斥馬紹芳“鬼神當不容其後,犬彘當不食其餘也”。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傅國兩次去遼東督餉,兩次潰逃保命;對比慷慨死難的官員,傅國的這種行為難說不是人生的汙點。

從1623年至1644年的21年時間裡,傅國居老家雲黃山下,建“凝遠樓”,藏有大量圖書。著有《雲黃集》、《四書中注》、《鹹平陽秋》、《春秋史駁》、《紫蒙秘錄》、《昌國艅艎》等著作10餘種。其中寫成的《昌國艅艎》為臨朐第二部私修縣誌,凡12卷,計表3、志52、傳12,近10萬字,為臨朐方誌保留下了極為珍貴的史料。

這期間,他遊遍臨朐的山水,考察山川河流;有時獨自一人探險訪幽,有時與同伴結隊在外行宿;每遊一處風景,他都賦詩作文,算得上那個年代的超級“驢友”。但他不是無心肝的人,從他的詩文中,還是能看出強烈憂國憂民,內心焦慮卻又無可奈何的末世心態。如在《百丈崖瀑布》中慷慨高歌:會須直上挽天河,整頓乾坤再清晏。在《柳丹寺》中寫道:百千年後我如爾,事業文章俱拓落。在《和邑明府朐城春望次韻》有詩句:憑欄無限古今意,且向譙樓盡一觴。

崇禎十五年(1642年)十一月,清兵攻陷壽光,傅國嫁在壽光的大女兒寧死不屈,被清兵殘忍殺害。傅國悲憤交加,痛不欲生,在《昌國艅艎 人物》中,他專門為女兒寫了《孝烈大家傅氏》,字字飽含血淚,讀來催人淚下。1644年,李自成攻進北京,崇禎皇帝在煤山自縊。國亡家破,傅國勢不苟生,積薪凝遠樓下,做好隨時赴死準備。同年,土匪前來襲擾,傅國聞訊,遣散僕婢,一人整好衣冠端坐樓上書中,自焚而死(一說被土匪積薪焚樓而死,此說不可取)。

傅國的著作大都失傳,流傳下來的《昌國艅艎》在傳抄過程中有散佚,內容也不完整,但從中可以看到很多珍貴的史料。明朝滅亡,從政治上看,亡於官場政治腐敗。從自然規律看,亡於氣候的異常,地球恰好進入小冰河期,自然災害頻仍;導致北方遊牧民族南下侵掠,導致糧食連年歉收,農民無飯可吃,釀成大規模農民起義。天災人禍疊加,明朝勢在必亡!

傅國在《昌國艅艎 祥異》中記述了1615年(萬曆四十三年)旱災造成臨朐餓殍遍野,骨肉相食的慘狀,這是中國歷史寫人吃人現象最具體的一段描述:“饑民先刲屍而食,炘其骨。不給,則父子爭相食。有公鬻人肉於市,斤錢六文者。有割肉且盡,而目猶瞪瞪視人者。有婦畏其夫家之食之也,夜遁避其母家,則其父母又相聚殺而食之。其夫跡至其母家,其外父母指釜中曰:‘此吾女也,爾可分啖之。’其夫亦恬然食之,快一飽。”

傅國的村子自傅國之後改名叫貓林溝。“林”在臨朐方言中是“墳地”的意思。傅國返鄉後有一癖好,酷愛養貓,視貓為親人,貓死之後,傅國為它們發喪起墳,鄉里父老為之詫異,遂稱其村子為“貓林溝”,沿用至今。傅姓在臨朐是大姓,人數眾多且人才輩出。時至今日,傅國仍是臨朐傅姓最大的驕傲。有關傅國的傳說在臨朐有很多,但多是附會而已,不足信也。

寫於2015年

譚雲鵬

,城西大譚馬莊人,文史愛好者,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