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本文是筆者2021年1月寫的舊文，現編入我的《資治通鑑之三國正史》系列。

【出處】《資治通鑑·漢紀五十》

【原文】是時，三公往往因常侍、阿保入錢西園而得之，段熲、張溫等雖有功勤名譽，然皆先輸貨財，乃登公位。烈因傅母入錢五百萬，故得為司徒。及拜日，天子臨軒，百僚畢會，帝顧謂親倖者曰：“悔不少靳，可至千萬！”程夫人於傍應曰：“崔公，冀州名士，豈肯買官！賴我得是，反不知姝邪！”烈由是聲譽頓衰。

東漢末年，漢靈帝執政時期，買官賣官已經成為一個公開的行當。

是歲，初開西邸賣官，入錢各有差：二千石二千萬；四百石四百萬；其以德次應選者半之，或三分之一；於西園立庫以貯之。《資治通鑑·漢紀四十九》

即便是“三公九卿”這種頂級職位，也是可以買賣的：

又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資治通鑑·漢紀四十九》。

明碼實價，童叟無欺。

顯然這個“三公”的價格還是很公道，非常有吸引力。

但這是明顯的“賣方市場”，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買得到“三公”。

當時，很多官員即便是出錢買“三公”，還必須透過宦官和或者漢靈帝小時候的乳母買得到，即便是段熲、張溫等人雖然立有軍功或是很有聲望，但也都是先進獻錢物，然後才能登上三公之位。

這裡科普下：

張熲（jiong）是東漢末期最後的一名殺神，戍邊征戰十餘年，與羌人作戰先後達一百八十次，斬殺近四萬人，最終平定西羌、擊滅東羌。

張溫是董卓、孫堅、陶謙等人的頂頭上司，曾率兵討伐韓遂、邊章等人的叛亂，是當時的實權派人物。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眼瞅著那些粗人武官紛紛當上“三公”，時任廷尉（九卿之一）的冀州名士崔烈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慾望，透過漢靈帝的乳母進獻五百萬錢，因此當上司徒。

司徒相當於丞相，那可是百官之首。

到了正式任命那天，漢靈帝親自出席拜官儀式，而且文武百官也都來參加，場面非常宏大。

在儀式進行過程中，漢靈帝回過頭對左右的親信說：“我後悔沒堅持一下，本來可以賣到一千萬錢的。”

乳母程夫人在旁邊接著說：“崔烈是冀州名士，怎麼肯用錢來買官！多虧了我，他才肯出這麼多，您反而不滿意嗎！”

由此，崔烈的聲望頓時大為下跌。

漢靈帝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行為，看似隨口一說，無心插柳，但背後卻是一個帝王深深的算計，細思極恐：

市場對“三公”的“行情”是穩定的，而且還供不應求，處於極端的賣方市場當中。漢靈帝明明可以輕輕鬆鬆“一千萬”的價格獲取更多的利益，為什麼願意“打五折”賣給崔烈呢？按照乳母的說法，還是乳母主動去牽線搭橋才讓崔烈出錢五百萬的呢。說明這是漢靈帝主動兜售的一次買賣。

“三公”的拜官儀式，按理說皇帝是不用參加的。但在崔烈拜官的時候，漢靈帝不僅親自出席，而且還專門組織百官參加，檔次非常高，場面很宏大。這是漢靈帝有組織有預謀的大場面。

再次，明明是漢靈帝與身邊幾個人的悄悄話，居然廣為傳播，成為百官茶餘飯後的談資。那麼，是誰傳出去的？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筆者認為，這是漢靈帝精心組織的針對士大夫、大地主階層的一次職場PUA行為。

漢靈帝執政時期，結束了長期以來“黨錮之爭”，士大夫階層再次躍上歷史舞臺，

但士大夫階層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正義感，一上來就和宦官集團針鋒相對，搞得漢靈帝非常頭疼。

要知道，宦官再壞也是維護皇權的，宦官再強也是皇帝的奴才，他們實際上是和皇帝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可是士大夫、大地主們和皇帝可不是一條心的，他們的追求是與皇權開展博弈，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因此，打擊宦官實際上就是削弱皇權，最終造成的是皇帝沒有控制士大夫、大地主們的力量。

這一點，在此後的歷史中足以證明：

沒有宦官集團的制約，後來董卓、曹操等權臣就把皇帝當作了玩偶。

漢靈帝非常明白這個道理，他用宦官集團限制士大夫、大地主階級的行為，是非常高明的政治手腕。

所以，他借這次“釣魚”行為，打壓以“三公”為代表的廣大士大夫、大地主階層，不僅摧毀他們謀求權力的合法性，更是打擊廣大士大夫階層“修身、齊家、治國”的政治信仰：

一位透過行賄手段謀取政治權力計程車大夫領袖，連“修身”的基本道德都無法做到，何談“治國”呢？

實際上，漢靈帝並不是我們腦海中那個昏庸無道、一無是處的皇帝。

為了打破階級固化，他刻熹平石碑、開鴻都門學。

為了剿滅黃巾起義，他任用的皇甫嵩、朱儁、盧植都是能征善戰的名將。

為了強化軍事，他設西園八校，袁紹，曹操都是一世豪傑。

但是，歷史是由士族階級撰寫的。

漢靈帝對他們的打壓，讓後來計程車大夫感同身受，於是才有了這麼多黑化漢靈帝的歷史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