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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大佬”餘承東:語出驚人?背水一戰

美國製裁兩年有餘,華為終端業務持續縮水,連帶著整個集團寒氣瀰漫。作為華為終端業務代言人的餘承東,正在試圖為華為開鑿出新的溝渠引入活水。

“雙面大佬”餘承東:語出驚人?背水一戰

一個是兩次帶領華為逆境突圍的明星高管,一個是頻頻語出驚人引業界群嘲的中年“大嘴”, 兩個看似截然不同的人物形象在餘承東身上緊密結合。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瘋狂與冷靜、高調與謙遜、浮誇與務實,這講的都是同一個餘承東。自1993年加入華為,餘承東歷任3G產品總監、無線產品行銷副總裁、無線產品線總裁、歐洲片區總裁、戰略與Marketing體系總裁等。

期間,餘承東曾飽受外界質疑,也曾先後在3G領域以及智慧手機領域兩次幫助華為建立行業優勢,實現再次騰飛。2019年,就在外界以為華為即將到達新高度時,美方突如其來的制裁為餘承東和其背後的華為帶來新變數。

寒冬再臨,在消費者(終端)業務連續兩年斷崖式滑坡後,餘承東第三次臨危受命。這一回,他手中握著的火種是“智慧汽車”。

黑紅,也是紅

Title從“消費者BG CEO”變成“華為常務董事、終端BG CEO、智慧汽車解決方案BU CEO”後,餘承東越來越忙了。更準確來講,是大眾視野中的餘承東,越來越忙了。

無論是公司的產品釋出會,還是手機、汽車的行業交流會,亦或是公司的業績交流會……大大小小的公開活動上,總能看到餘承東的身影。

兩年間,反反覆覆的高頻曝光沒有讓餘承東的故事變得枯燥乏味。因為每次公開發言都能語出驚人,餘承東總能給外界帶來足夠多的話題,吸引媒體為其“免費宣傳”並“樂此不疲”。

不過,這也為他本人帶來巨大爭議。

最近的一次是9月中旬的某次公開活動上,面對外界對問界系列車型外觀的質疑,餘承東直接回懟,“噴問界M5、M7不好看的人,我想說他的品味還是比較low。”

一個月前的問界M7交付儀式上,餘承東曾將問界系列與豪車類比,稱其用問界M5淘汰了家中的寶馬,又用M7淘汰了保時捷,並稱其朋友認為這個車有很大的缺點——價格太便宜了。

餘承東的連續發言旋即引爆輿論,各個網際網路社交平臺,“討伐”餘承東的話題、評論不斷。參與討伐的大軍不僅限於消費者,還有業內人士。

今年5月的粵港澳大灣區車展上,餘承東曾放話稱,問界M7是世界首款令領導非常舒適的車型,超越埃爾法、雷克薩斯LM等豪車……純燃油車時代會迅速結束,現在還買燃油車,就像智慧手機時代買功能機。

聽完這些,臺下的何小鵬坐不住了,“老餘說M7超越百萬豪車的體驗,我想問問他下一款車怎麼說?如果是汽車百人會這樣講,估計下面會有很多扔鞋子上來的,剛剛老餘在上面這樣講,我也有點想扔個鞋子上來。”

何小鵬的鞋子最終還是沒被丟出去,但問界系列的車型,卻是實打實的出圈了。某熱門帖子下,一條評論得到了網友高贊——

黑紅也是紅,這幫資本家掌握了流量密碼。

統計資料顯示,8月問界系列新車交付量為10045輛,首次實現單月交付量破萬,超過理想和小鵬,在新勢力排名中位列第四位。問界M5也成為目前最快達成銷量過萬成就的新能源車型,耗時僅87天。

結果導向

談及外界給自己起的外號“餘大嘴”,餘承東看得很開。“我不生氣別人叫我餘大嘴,過去我給別人展現出來的風格有點吹牛,但我吹過的牛都實現了,都不是按時完成,而是超額完成的。”

單看餘承東這句話,過往事實的確無法反駁。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幫助華為開啟C&C08數字程控交換機市場後,餘承東主動請纓負責3G業務。到了1997年,餘承東團隊成功研製出屬於華為的無線通訊產品,正式進軍GSM市場。

2000年,餘承東帶著團隊前往歐洲賣基站,他許下諾言要將華為的無線通訊領域做到全球前三。

當時的GSM市場已被愛立信、阿爾卡特、諾基亞、西門子等巨頭壟斷,參考華為彼時的體量而言,想完成全球前三的目標幾乎“難如登天”。外界很快給餘承東的話語下了判斷——他在吹牛。

然而蟄伏數年後,餘承東還是抓到了機會。2007年,餘力排眾議,推動第四代基站建設。透過提供不同於其他品牌,但更切合當地環境的解決方案,華為一舉吃下歐洲市場,並迅速在通訊領域建立優勢,衝進前三。

《華為傳》中記錄過這樣一個場景,1991年,華為透過BH03交換機開啟市場,並一舉扭轉之前的財務困境。當年跨年夜,為了迎接元旦和華為的新生,華為全體員工在新倉庫裡開了個別開生面的餐會。

任正非當著全體員工的面提出一個設想,他希望當時連合資公司都無法抗衡的華為,能夠“做一個世界級的,領先的電信裝置提供商”。合夥人勸他要切合實際,但任正非沒聽,又說10年之後,世界通訊行業三分天下,華為將佔一份。

儘管比預料的時間晚了一些,任正非在1991年許下的承諾,最終還是由余承東實現了。

在“結果導向”成風的華為,結果永遠是評價的第一標準。這或是貫徹狼性文化,軍事化管理的華為,對其“大嘴行為”網開一面的原因。

成功複製者

在無線通訊領域的成功經驗,很快被餘承東復刻到華為的手機業務上。

一連送走了多位部門負責人後,2011年,華為手機部門進入最困難的時刻,遠在歐洲的餘承東把“爛攤子”接了下來。

極具餘承東風格的大刀闊斧式改革迅速推進,華為砍掉3000萬臺運營貼牌手機和非智慧手機,並推出了P1、D1、W1等中高階智慧機……

2012年,餘承東發了一條微博,覆盤上任以來的各項措施。其中包括砍掉貼牌業務,轉向自有品牌;從低端向中高階轉型,放棄賺錢的極低端手機;啟用華為海思四核處理器,建立研發實驗室;提出硬體“世界第一”的目標等等……

不過至此,華為的手機業務仍未有起色。

老業務被砍,新手機又賣不出去,華為內部,一股“倒餘”的勢力悄然滋生。又一次樣機被否後,餘承東被手機部門的高管堵在會議室,要求其下臺。事件愈演愈烈,最終,任正非出面,放話稱“反對他就是反對我”才將事件暫時平息。

真正讓公司內部員工打消對於餘承東質疑的,是2013年,華為Mate7機型登場。那一年柏林釋出會後,華為Mate7在蘋果、三星包夾的高階賽道一炮而紅。

眼見著高階之路走通了,在“世界第一”的宏大口號之後,餘承東又放言,“三年之內,趕超蘋果;五年之內,趕超三星。”2020年4月,餘承東實現了目標。華為手機全球市場佔有率達到了21。4%,高出了三星的19。1%,正式加冕全球第一。

任正非曾如此這樣評價餘承東,“餘承東這個人有能力,是可以將成功經驗複製的能力……但太瘋狂,不能管得太嚴,要有點灰度。”

用一個例子展現“灰度”:負責手機業務時,餘承東堅持開設線下店,並堅持把榮耀單獨設立為華為子品牌。儘管餘的做法與公司戰略“背道而馳”,任正非卻也總能在一眾高管團隊的反對聲中給餘承東開“綠燈”。

站在任正非的角度理解,餘承東所做的,不是中庸的灰,而是代表著新奇與解構的黑與白。

一位華為高管曾向如此向媒體評價餘承東,“他是一個完全發散性思維的人,跳躍性很強。往往會提出乍看很荒謬的東西,這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是絕對不可能。但他依舊堅持,反覆詢問行不行?級別這麼高的領導天天電話給你,你會承受很大的壓力,還不如拼了老命把它做出來拉倒。所以,這事就正兒八經真做出來了。”

有通訊和手機兩個成功案例在先,也就不難理解餘承東的第三次內部“創業”。每當華為遇到困境,尋找變通之路的火炬,就會交到餘承東身上。

寒氣

美方制裁兩年有餘,任正非再提“嚴冬論”,並表示要將寒氣傳遞至公司上下每一個人。

“其實寒氣很早就在傳遞了”,負責海外業務新員工的黃詩萌(化名)清楚地感覺到,公司的員工福利正在縮水。“比如我們海外,往常吃飯幾乎是免費的,但現在要交兩三千塊錢。”

與黃詩萌相比,曾在海思工作,後被調崗至終端(消費者BG)的王天航(化名)對寒氣的感知更為明顯。首先是業務規模,然後是部門人員的變動,最後是薪酬獎金等等。

手機業務景氣時,整個終端BU能為集團貢獻半數營收,相關工作人員普遍能拿到十幾個月的獎金。財報顯示,2018年,華為公司實現全球銷售收入7212億,同比增長21%,其中消費者業務全年營收3489億,佔比高達48。4%,成為公司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上升勢頭因美方制裁戛然而止。

海思對5G晶片的研究仍在繼續,但成果卻遲遲無法落地。統計資料顯示,華為海思的市場份額持續萎縮,二季度的份額已進一步跌至了0。4%。在巔峰時期,其市場份額曾高達11%,位居全球第二。

受此影響,華為的消費者業務受到重創。華為2021年財報顯示,消費者業務2021年實現收入2434。31億元,同比驟降49。6%。2022年上半年,終端業務收入為1013億元,同比進一步下滑了25。35%。

與此同時,華為在國內智慧手機市場的份額也在被對手快速分食。IDC資料顯示,上半年國內智慧機市場出貨量約1。4億臺,同比下降14。4%。其中,榮耀、vivo、OPPO、小米及蘋果分別位列前五,華為已被歸為“others”。

儘管美國後續放開了對高通的限制,但能夠供給華為使用的晶片,是閹割後僅能支援4G服務的版本。

這也從側面解釋了,為何高調宣發具有“捅破天”技術的華為Mate 50對5G功能絕口不提——因為其只能支援4G。

華為需要一個業務來彌補手機的窟窿,這個業務最得能夠創造出更大的現金流。

餘承東覺得破局的關口是賣車,“被美國方面多次制裁後,華為手機業務受到影響,思來想去,華為決定賣車,可以彌補手機業務利潤下滑。”

“華為進軍汽車行業就是要做到第一,沒人記得住第二。這是信念也是願景,我一定會做到的。”頗具餘承東風格的Flag,還是同樣的配方,還是同樣的味道。

這邊的餘承東摩拳擦掌,那邊的老領導任正非,態度卻變得模糊起來。

造車,還是不造車?

造車,還是不造車,對於當下的華為而言,是個問題。

自2013年起,華為就開始涉足智慧汽車相關領域,先後成立車聯網業務部、車聯網實驗室、智慧汽車解決方案BU等部門。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但當內部真正開始討論造車與否的時候,卻迎來任正非態度強硬的拒絕。內外此起彼伏的造車聲音中,任正非力排眾議,簽發【2018】139號華為EMT決議。

這份被視為“軍令狀”的檔案中,造車業務被併入消費者業務,由余承東全權負責。華為措辭嚴肅,明文寫道“以後誰再建言造車,干擾公司,可調離崗位,另外尋找崗位。”

華為高管們的口徑開始變得一致,對外表示,“華為不造車,只利用自己的ICT技術,幫車企造好車。同時利用自己的渠道,幫車企賣好車”。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餘承東還是用自己的方法給出了一個“解法”。

接手智慧汽車解決方案BU後,華為汽車業務奠基人徐直軍口中的三個主要方向,智慧駕駛平臺,智慧座艙平臺以及智慧電動平臺,被餘承東整合延展成了三個路線:

其一是兼具HiCar、電控器、鐳射雷達等軟硬體的供應商路線;進一步則是Huawei Inside(HI)模式,即合作開發定製完整的自動駕駛和智慧座艙等整體全棧解決方案;至於最為深度的第三種,就是“華為智選”,由華為度參與產品定義、整車設計以及渠道銷售。

第三種路線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與小康汽車(賽力斯)的合作,這被外界視為一種變相的“代工”模式。不僅僅是外界,就連一部分華為內部員工都有這樣一種觀點:華為名義上是和小康合作,實際上與自己造車已經沒有區別。

人們試圖從餘承東的用詞中尋找出蛛絲馬跡,問界M7的釋出會上,餘承東數次提及“我們的車”。這被外界視為,餘承東已在潛意識中預設問界是華為的自有品牌。

事情發展至今,已經與任正非當初定下的“不造車”約定出現了極大的轉彎。

不過,受現實制約,造車“積極派”餘承東所能做的也僅限於此。與手機、基站業務不同,造車的投入巨大,目前華為僅是軟體層面的花費就已達10億美元之多,更不必提如果拿下整個生產鏈條之後的成本之巨。

對於如今要“活下去”的華為而言,如此鉅額的投入並不現實。

“智慧汽車解決方案不能鋪開一個完整戰線,要減少科研預算,加強商業閉環,研發要走模組化的道路,聚焦在幾個關鍵部件作出競爭力,剩餘部分可以與別人連線”,最新的發言中,任正非單獨提及智慧汽車解決方案BU,“從追求規模轉向追求利潤和現金流……不賺錢的業務該收的收,該關的關。”

在肯定汽車業務過去成果的同時,任也給餘承東劃定了雷區——當前模式跑通盈利之前,其他都是空談。

萬億華為再次走到轉向的十字路口,主動權或許仍然不在餘承東手中。

知名財經作家孫力科曾在2018年出版過一本《華為傳》。書籍簡介中,編輯用兩行字來介紹全書:“歷時10餘年深入觀察,6年傾力調研,3年潛心創作!”“層層講透華為公司30年來從小作坊到世界巨頭的全歷程!”

不過,在這本長達304頁的傳記裡,曾陪伴華為度過兩個艱難時刻的餘承東,作者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