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煦文苑

圖：來自網路

監考真是個苦差事。做了幾十年教師，經歷過難以計數的大大小小的考試，我覺得在學校工作中，監考是一個老師最不願意做的事，尤其是近些年嬌生慣養的學生增多，電子產品的普及，監考越來越難，對監考老師更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挑戰，師生之間的鬥智鬥勇，絕對可與諜戰片中精彩的細節相比拼。

穿行教育的原野，經歷一場場考試，觸碰一個個千姿百態的靈魂，最難忘的還是那次監考。那是初三的第三次檢測，我被安排參加為期兩天的監考工作。

好多人都知道：前些年，各高中有自主招生的權利，第三次檢測，是中考之前的最後一次考試，對一個考生很重要。因此，學校往往像真正的中考那樣組織考試，從宣傳氛圍、考場編排到監考老師的搭配及監考規則，都是高標準嚴要求，給師生一種威嚴緊張的感覺。

考試進行到第二天，是一場英語考試。英語學科，因為試卷選擇題多，學生手機又很難收繳徹底，是所有學科中最容易作弊的。

英語考試開始了，我時而端坐講臺，目光猶如探照燈來回掃視，不放過一個可疑的角落；時而在走道間來回巡視，查詢桌洞和考生衣服隱蔽處是否有藏匿的可疑東西，力求做到防患於未然。

考試在緊張中進行著，時間已經過了大半。考試接近尾聲，監考也到了最困難的時候，考生會做的題目已經做完，再往前就是“山窮水盡”了，作弊的會漸漸多起來，這時候場外巡考的頻率也會加快，正是考驗監考老師責任心高低的時刻。

我站在講臺上，盯著下面一行行考生。這時一個女生的不正常行為進入了我的視線。她時而眉頭緊皺，盯著試卷看一陣，挖空心思想一想，費力地寫下一兩個單詞；時而左顧右盼，擼起袖子看看手腕上的電子錶，再慌亂地看看我。

憑藉多年的監考經驗，我認為這是“作弊”的前兆。我在心中默唸：小樣，算你倒黴，分在我的考場。不是自誇，諸如答案夾在文具盒夾層的頑皮小子，諸如答案放在裙底的潑辣丫頭，諸如答案藏在鞋內的狡猾考生，哪一個不在我犀利的目光下原形畢露？哪一個不在我迅疾的動作下束手就擒？監了那麼多場考試，抓作弊還真沒有失過手。

正如我的推測，她扭動一陣身軀後，再看看我，便開始“作弊”了。我本來以為她會從隱蔽處摸出提前準備好的小紙條，再偷偷摸摸地放在試卷下，趁機一點點地抄。這是一些考生慣用的伎倆。

可是，我的推斷是錯誤的，她沒有偷偷摸索紙條，然後藉機藏在試卷下面，而是緊張地展開了自己的左手掌，想必她把紙條早已藏在手心裡了。我正思考著如何“人贓俱獲”，如何懲罰？突然室外傳來一串腳步聲。

這時，走廊裡幾位學校領導神情嚴肅地來到考場門外。她依然偷窺著半張著的手掌，再不採取行動，如果被巡考的學校領導發現，我就麻煩了。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我決定先捂住，再處理。

於是，我快步來到她的書桌旁，用身體先擋住巡考領導的視線，然後，威嚴地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把手心的紙條交給我。

誰知她驚恐而茫然地看著我，可是，片刻，便鎮靜下來，沒有愧疚的神情，也沒有把紙條交給我，反而重新攥緊了手掌，瞟了我一眼，傲慢且坦然，於是，又開始答她的試卷。看到她的不解釋，不當事，我氣不打一處來。

此時，巡考的領導已經走遠，本來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追究。可她的傲慢，她的漠然無視，極大地挫傷了我監考的尊嚴，我決定給她點顏色，嚴厲懲戒。

我怒視著，在她的桌子上接連擂了三下，警告她拿出“作弊”的東西。她只好攤開手掌，實在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空的，沒有看到我認為十拿九穩的紙條。我低下頭細看，手心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禁暗自高興：沒有紙條，這也是“作弊”的鐵證，回來懲戒她有理有據，看她還怎麼傲慢與默然。

她看到我真的生氣了，便抬高她的左手掌，以便讓我看清楚手心文字的具體內容。只見是三行文字：給媽媽買跌打損傷膏藥一盒，給奶奶買健胃消食片一盒，給弟弟買兩個趣趣蛋。看清文字後我一臉迷惘與茫然：怎麼會是這樣？

我思忖著，這是最後一場考試，交卷後就可以回家了，也許她惦記著家中的病人，唯恐忘記就把這一切寫在了手心；也許試卷做到最後一段時間，會做的已經做完，便焦慮地看看，思考如何辦完事再回家。

此刻，我一臉驚異，抓作弊竟然抓到是“尷尬”，無意間碰到的卻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孩子，我連忙輕聲說：“誤解了，對不起，你慢慢答。”

我緩過神來，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女孩，雖然在縣城上學，一看就是農村來的家境不好的孩子，不像其他同學腳下踩的、身上穿的都是牌子的。她穿著一身洗得有點發白的衣服，扎著一個馬尾辮，樸素的像秋天田野上一株玉米，透著鄉野的質樸與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