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每個人的記憶深處,都有一種忘不了的味道

關於食物的記憶總是綿長的。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人生五味,盡在其中。每一種歲月深處的味道,都對應著一種獨特的情感體驗,它們或酸楚,或甜蜜,或苦澀,或痛快,而不變的是,人們對生活的熱愛與深情。

》》 辣

痛啖關中面辣子

“面辣子”是陝西關中東部華陰、華州、潼關以及渭北蒲城、合陽一帶民間流傳已久的一種傳統私房名小吃。

在本地的民間故事中,面辣子常常和名人包拯聯絡在一起。相傳宋仁宗慶曆七年,包拯任陝西轉運使,經潼關進入華陰境內時,在一位老婦人的攤位前,吃到了這種小吃。一盆香辣滾燙的面辣子,把包拯吃得面紅耳赤、汗流浹背,他連呼“香、辣、燙!”吃罷頓感精神倍增。坊間傳聞包拯首食民間面辣子後,更加鐵面無私。

我也愛吃麵辣子。瓷盆裡倒一小碗白麵,再兌一碗黑麵,抓一把碎粉條渣,土豆去皮切成小方塊,捏一把花生米,放少許鹽、胡椒粉、辣子面和蒜瓣,將一勺菜油燒熱潑到上面,然後舀一瓢開水往盆裡邊倒邊攪拌,拌成麵糊狀,再放到蒸籠裡,和饅頭一起蒸40分鐘,饅頭和麵辣子就都蒸熟了。熱饅頭掰成小塊,用勺子壓住浸入面辣子裡,食慾瞬間大增。每吃一口,因為太燙太香太辣,嘴自然就變成“O”形;一碗麵辣子還沒吃完便已滿頭大汗,真是痛快。

我雖然無法與當年的包拯相比,宋時的面辣子想來也與今日的面辣子不甚相同,但食辣之歡,講求大汗淋漓的痛快,這一點卻是古今相通。食一份暢達,辣一番快意,人生得意須盡歡,便是如此了。(陝西華陰 司文 56歲)

》》 鹹

又憶鹹菜豆瓣湯

懷念一碗鹹菜豆瓣湯。時隔多年後想起,那碗湯仍然飄著熱氣。

那天,我不知道為什麼晚飯沒胃口。我媽見了,去桶裡舀了一碗蠶豆,倒入一隻陶瓷缽中放水浸著,她說明天給我燒鹹菜豆瓣湯吃。 第二天一早,媽站在灶臺前剝蠶豆。她將蠶豆去皮,再將蠶豆肉一分為二,就成了兩片豆瓣。中午燒飯,我媽將半碗豆瓣放在蒸架上與飯一起煮,說是將豆瓣燒酥需要花很長時間,先將豆瓣蒸酥了,可省去燒鹹菜豆瓣湯的時間。飯燒好了,我媽去鹹菜壇裡摸了一小把鹹菜,洗淨切碎。鍋燒熱,菜油燒至無煙,倒入鹹菜煸透。加入水燒開,從蒸架上取出豆瓣倒入鍋,與水花菜一起燒,至酥透,掌握剩餘湯量至適當,即可出鍋。鹹菜豆瓣湯飄散熱騰騰的氣霧,湯麵上浮著菜葉,還閃著油光。豆瓣燒得酥透,有些已經碎掉,融在湯裡,在菜葉下若隱若現。嗯,味道真鮮!這頓飯,我吃得起勁。

我不知道這樣一道極普通的農家土菜在野雞浜流傳多少年了,連村裡的老人們都講不清楚,只記得在他們的爺爺輩時就已經有鹹菜豆瓣湯了。在物質無比豐裕的今天,鹹菜豆瓣湯仍然是百姓家餐桌上的一道保留菜。村裡的老人們說起這道菜,顯得很內行,似乎個個是大廚。

村裡人吃這道菜,不知吃了多少年。所不同的是,老人們的爺爺輩燒鹹菜豆瓣湯基本上不放菜油,若放也是意思一下;到他們這輩時,菜油放得越來越多;再後來,不僅放菜油,還放味精、雞精之類的調味品了,讓鹹菜豆瓣湯有了不一樣的鮮味;直到現在,有許多人家又開始不放味精、雞精,油也少了。

一碗鹹菜豆瓣湯,幾經滄桑,不變的是鄉里味道。(浙江嘉興 葉生華 60歲)

》》 酸

酸菜伴我度艱辛

自小我便喜食酸味的食物,如今依舊嗜“酸”如命,沒點酸味的食物連吃飯都不香。莫說日常飲食,各式酸菜頓頓不落,便是聚會酒家,也一定要點兩道酸辣味的菜餚。這既與酸味的食物開胃爽口有關,更因為我的童年都是與各式酸菜共同度過的,酸味之於我,是多年陪伴之下的長情。

所謂酸菜,是將蘿蔔、豆角、蒜薹、紅辣椒、刀把豆等,洗淨晾乾,放入酸罈子中,用鹽水和醋浸泡而成。記憶中,過去幾乎家家都有酸罈子,直到現在,母親的酸罈子也從未離開過我的生活。早些年,酸菜豐富了我家貧瘠的餐桌,一兩根酸菜便能下不少飯。酸菜在我家地位很高,年節時仍可列於飯桌中央地帶。當然,即便是普通的酸菜,母親也能做出別樣的風味來。譬如為我過生日準備的酸辣面,酸蘿蔔切細絲,酸辣椒切成等長碎段,以熱油爆炒出香味後加入少許水,製成風味獨特的澆頭,加一把蔥花拌勻,一碗色香味俱佳的酸辣面便做好了。

我小時候嘴饞,貪吃酸菜。母親提醒我,酸菜不能多吃的,對腸胃不好。為了我的身體著想,母親刻意減少了酸菜上桌,想方設法弄些別的花樣下飯。在那樣的年月,不知道母親為了這小小的飯桌,花了多少心思。如今,酸菜只能算作餐桌的點綴,但卻因為習慣的緣故,變得不可或缺。今生與酸菜結緣深厚,它不僅是艱辛生活的存照,更蘊含了一份濃濃的母愛。(湖南邵陽 孫鳳光 69歲)

》》 甜

香糯青團甜如故

“桃花雨過菜花香,隔岸垂楊綠粉牆。斜日小樓棲燕子,清明風景好思量。”轉眼間,又是一年清明時,春光明媚,桃紅柳綠,鶯飛草長,流水潺湲,處處呈現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這一天,除了掃墓祭祖和踏青出遊,讓我最難以忘懷的莫過於母親做的既糯且甜的青團了。

青團是用新鮮的艾草,搗碎成漿,再將綠汁液拌進糯米粉裡一起揉勻,包裹進豆沙等餡兒蒸制而成。做熟的青團碧青油綠,糯韌綿軟,吃起來甜而不膩,還帶有一股清淡青草香氣。家鄉人把餅狀或團狀食品稱作“餜”,故青團又叫清明餜,因在清明時節食用而得名。

在我的印象中,每年清明節臨近,母親就會挽著小竹籃,帶著我去田間地頭採摘野艾。這種草本植物,春季與薺菜一樣遍地叢生,青翠蓬勃,隨處可見,葉邊有小小的鋸齒,背面有一層薄薄的白色絨毛,容易辨認。有的艾蒿開滿絮狀小黃花,看上去素潔優雅。不過,母親說,開花了就長老了,老了的口感不好,要採那些莖葉肥嫩水靈的。

青青鮮鮮的艾蒿採回來後,母親先用清水洗淨,放在沸水裡汆一下,又在清水裡浸一段時間,去除苦澀味,然後切碎搗爛倒進早已準備好的糯米粉中,揉成青色麵糰。接著就是做餜餡。餡的花樣很多,有筍絲、肉丁、蘿蔔絲、鹹菜末等等,隨自己喜好,可以做出各種各樣的口味。母親知道我們姐弟愛吃甜食,每次她都會很奢侈地放許多豆沙、花生或芝麻拌入桂花糖做餡,讓我們滿心歡喜。

這一個個青團,不僅僅是家鄉的美味,更氤氳著母親對生活的熱愛,也讓我們在甜蜜的味道中感受她那無私的關愛與溫暖。(湖南懷化 鍾芳 50歲)

》》 苦

信手拈來是苦瓜

在我老家祖屋的東南角,靠近井邊的一塊荒地,母親用鋤頭和鐵鎬,開闢了一塊菜地。與其說是一塊菜地,不如說是一塊瓜地——因為我愛吃苦瓜,所以母親最愛種的就是苦瓜。

因為苦瓜門前可取,信手拈來,更因為我愛吃苦瓜,所以母親的苦瓜菜餚做得也是極好的。

母親最拿手的菜要算是苦瓜塞肉。這些年來,凡是苦瓜收穫時候,每次母親進城都會從老家帶一大袋苦瓜來我家,專門做苦瓜塞肉。這道菜做法比較講究,程式也較複雜,需要事前準備好肉末、雞蛋和澱粉,但母親做起來卻十分麻利。在廚房裡,只見母親把幾個苦瓜洗淨後切去兩頭,然後用細長勺挖去裡面的籽瓤,再把苦瓜切成幾小段,放入水中稍煮一下,去除苦味。接著母親會再打幾隻雞蛋放入碗裡攪拌均勻,再把雞蛋汁倒入肉末裡,攪拌幾下,然後將其灌到苦瓜段裡面。這個時候,母親會再用之前準備的澱粉,將苦瓜的兩端塗抹封口,放到油鍋中煎炸。不一會兒,廚房裡就會香味撲鼻,待到煎至淡黃色,咬一口,油而不膩,清脆爽口。

母親做的苦瓜塞肉,吃起來讓人回味無窮。兒子每次吃了都念叨母親的好。可母親住在農村老家,只能偶爾進城來做一道給我們嚐嚐鮮。

母親越來越老了,但是她仍舊年復一年地種著苦瓜,只因為我愛吃苦瓜。古徑苔生路已差,無根樹上發空花。一番花落成空果,信手拈來是苦瓜。我又能為母親做些什麼呢?每思及此,便有一股苦澀湧上心頭。(安徽天長 錢永廣 52歲)

每個人的記憶深處,都有一種忘不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