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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板鴨與桂花鹽水鴨(《中國吃》系列)

南京板鴨與桂花鹽水鴨(《中國吃》系列)

若論吃鴨子舉城邑之盛,當屬南北兩京。一個是遼、金、元、明、清五朝帝都北京,另一個則是三國吳、東晉及南朝宋、齊、梁、陳六朝金粉所凝的南京。

老北京便宜坊燜爐烤鴨及全聚德掛爐烤鴨自前清起已是名噪京師、譽滿海外了,而南京板鴨也有500年產銷歷史可案,明清兩代上呈進御而呼為“貢鴨”,士紳間相互饋贈而雅稱“官禮”;鹽水鴨的製作歷史相傳亦不下三、四百年。

據清末民初陳作霖《金陵物產風土誌》載:

“鴨非金陵所產也,率於邵伯、高郵間取之。麼鳧稚鶩,千百成群,渡江而南,闌池塘以蓄之。約以十旬肥美可食。殺而去其毛,生鬻諸市,謂之水晶鴨;舉叉火炙,皮紅不焦,謂之燒鴨;塗醬於膚,煮使味透,謂之醬鴨;而皆不及鹽水鴨之為無上品也,淡而旨,肥而不濃;至冬則鹽漬,日久呼為板鴨,遠方人喜購之,以為饋獻。”

醃製板鴨需在每年小雪至次年清明之間,立春以前醃製名曰“臘板鴨”,立春以後醃製則曰“春板鴨”,質量當以前者為佳。

選材取“肉嫩、膘肥、脂白”為度,體重須在1800千克以上。從選料、製作到烹調成熟有一套傳統的方法與要求,即“鴨要肥,喂稻穀,炒鹽醃,清滷復,烘得幹,焐得足,皮白、肉紅、骨頭酥。”

蒸熟後的板鴨有酥、香、板、嫩的特點,宜作冷盤,也可與山藥、蘿蔔、冬筍等蔬菜清燉,而頭頸及架子骨則是燉湯的妙品。

清代鹽商童嶽薦編撰的《調鼎集》載有“煨三鴨”(“家鴨配野鴨、板鴨、醬釉、酒釀、蔥、姜、青菜頭同煨。”)及“套鴨”(“肥家鴨去骨,板鴨亦去骨,填入家鴨肚內,蒸極爛,整供。”)二法,均以板鴨入饌。

創立於1866年(清穆宗同治五年)的清真韓復興板鴨店在民國既享有“首度唯一、六朝佳品”的美譽,當屬業界翹楚。

南京板鴨與桂花鹽水鴨(《中國吃》系列)

板鴨畢竟食用起來不大方便,需要烹調、蒸煮,這鹽水鴨繼而後來居上,深得人心了。

據民國張通之《白門食譜》記載:“金陵八月時期,鹽水鴨最著名,人人以為肉內有桂花香也。”

鹽水鴨是先用椒鹽醃製,再在滷水裡先浸後煮而成。

因為農曆八、九月桂花盛開時製作得最好,故而又稱“桂花鴨”,其特點是皮色乳白,肉質紅潤,肥而不膩,香、酥、嫩兼具。

現醃現制,即買即食,煞是方便。

相傳南京人嗜鴨與明初定都南京有關。馬皇后系教門中人,洪武年間大批穆斯林遷入,並大興土木,一時間城西清真寺院林立,教門館子也如雨後春筍遍佈坊巷。

教門館子葷腥菜除了牛羊肉,就要數鴨子為最。

回民素以講究衛生而著稱,食材處理乾淨利落,加之手藝精良,料理入味,地處天子腳下、皇城根兒,一來二去,便馳名宇內了。

記得小辰光計劃經濟的年月,商品都是統籌的,憑票供應,尤其包括民以為天的食品。

印象最深的莫過於每年夏秋父親用省下來的糧票換回的半袋子花生。那會兒土特產不僅產於產地,也售於產地,很多沒有經見過的食品都是有賴父親出差後帶回。

如北京的果脯,連冬瓜條都別樣好吃;海南的椰子醬、椰角糖,甜膩至極;廣州蓮香樓的蓮蓉月餅,較之上海杏花樓還要個大、皮薄、餡美,才算得正宗廣式月餅。

“油炸蠔”罐頭因為被擠壓過而特價處理,帶回了很多,那個滋味美到無法描述,至今也沒有找尋到這個罐頭哪裡有售;當然也包括南京板鴨與鹽水鴨。

南京板鴨與桂花鹽水鴨(《中國吃》系列)

等到自己參加工作,有了收入則常去南京買書。回程之前總要去大三元買點豆沙餡的糕團和薩琪瑪、上長江南北貨商店買一隻桂花鹽水鴨帶回與家人分享。

始終覺得板鴨過於油膩,與自己無緣,而這“緣”也的確來過一回,且也是終生難忘。

那還是城市內尚有村莊的90年代中期,成家以前,欲方便讀書,效顰先賢小隱於野,便租下某村落自建小二樓的底層兩個套間,做起了齋翁。

深秋入住,未幾則木葉盡脫、冬雪飄搖。正餐兩頓都是和房東搭夥,好在冬天一個火鍋足矣。

我負責買回牛肉、大腸等熟食及豆腐、油果,對方則提供自己種的稻米及蔬菜,一瓶“分金亭”白酒兩人分飲,痛且快哉!

有一回雪下得大,風捲鵝毛、目不能張、人鳥俱寂,村口的熟食攤早沒了蹤影,這才想起不久前單位發放的一隻南京板鴨來。

忙不迭將翅膀及腿肉切作一碟放入大灶與稻米同煮,頭頸、脯肉及架子骨與豆腐、矮腳黃一鍋清燉。

片刻工夫,香氣四溢、祥雲滿屋,頓生年節之歡。

這柴火大灶煮出的農家新米原本就有異香況味,加之溢位的有蔥、姜、白糖、紹酒調味的板鴨油脂,奇香撲鼻、甘腴糯爽。

而蒸透了的腿肉一經走油,嫩中藏韌、綿裡蓄精、纏舌系齒、入腹猶唇。

一鍋濃湯也是白如牛乳、稠若玉髓、明珠齏粉、曇花夜出。

那一夜酒足飯飽、餚羹淨盡,而戶外白雪紛飛,朔風不止,自己裹進被筒裡,恍如被無數片潔白的羽毛所覆蓋,向著一個有光的夢境前行。

(文中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