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方

據說臘梅是雪中開，是臘月裡開的奇特的花；不過看訊息說，南京等地名聲在外的賞臘梅之地的的臘梅，也還是早春的時候集中開放。本地的一個宗教場所裡有一株古老的臘梅樹，總是能吸引騎行者前往一觀。有意思的是，總是騎行者去看那裡的臘梅，開車的不怎麼去看，平常的遊客和本地居民似乎也不怎麼去看。無他，僅僅是在騎行圈裡這個訊息被傳播得很明確，而騎行者們的騎行總是要給自己找一個目的，這樣在冬天裡看臘梅就成了一個很適當的選擇。

我在驚蟄時節遇到的這棵臘梅完全是在日常話語之外的零星的發現，它在廣袤的山前平原的村莊之外的大地上，在核桃園裡臨著鄉間道路的地方。想一想都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怎麼也想不到在乾燥的北方，在春初依然的寒涼之中，居然會在田野裡佇立著這麼一棵有南方味道的臘梅。

這棵臘梅如果不是正開滿了暗黃色的小花，在這個灰黃赭褐依舊佔據著大地的冬末時候，就很難被發現。臘梅暗黃色的小花其實和這樣的灰黃赭褐是順色的，臘梅的黃色很淡，像是某種半透明的塑膠，像是蒙著一層蠟質。這大約也是除了臘月開花之外的另一個被稱為“蠟”的原因。臘梅的獨特除了它的開花時節鮮有其匹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它的香氣，那是一種不明確的，似有若無的香；那是一種在絕對沒有香氣的冷酷現實裡，居然還真就有了植物馥郁芬芳的香。

可它的香氣是有一個嚴格的勢力範圍的，大致上也就在距離那些細碎的小小花朵幾釐米的範疇內，想走在樹下隨便一聞就聞到，那是不容易的，尤其在這華北平原無遮無攔的大地上。

要說無遮無攔也是相對的，這棵臘梅里面就是核桃林，是一棵棵比它高大，樹枝樹杈也密集得多的青白樹幹的核桃樹組成的森林。前些年，突然有要求要在所有的莊稼地裡間種核桃樹，這麼多年過去，核桃樹長大成林，莊稼早就不能再種了，可是必然的就會出現一個果賤傷農的結果。今年春天已經有大面積的核桃園正在被明黃色的鉤機毫不猶豫地一棵棵推到挖出，扔在地上，騰出土地來種別的了。

好在這棵臘梅所在的核桃園還沒有，臘梅還照樣在開，沒有受什麼影響。我估計即使要剷除核桃樹，這棵臘梅也很可能還會被保留。因為顯然這是一棵主人刻意栽種的樹，核桃園不種核桃了，種其他作物了，也不影響這棵臘梅繼續站在地邊上的這個位置。

它是一片本地作物中的一個異數，是種什麼收什麼的天經地義裡的一個例外：不為收穫，只為觀賞：讓人在它面前做審美的駐足，便是其唯一的使命。

在所有無不從經濟出發的考量之中，居然還就有這樣非功利的審美。這就是點綴在庸常人生中的，一點點頑強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