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華州現存最早的地方史志——明《華州志》及編纂者張光孝

明張光孝及其《華州志》研究

作者 閆廣勤

張光孝(1519-?),字惟訓,號左華山人,又號嶽泉,一號瓜仙,明代華州(治所在今華縣)故縣裡人。他編纂的《華州志》是明朝關中八部名志之一,對後世地方誌的編修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迄今也是研究當時自然、社會、人文的第一手資料,是陝西方誌界的一份寶貴文化遺產。

華州現存最早的地方史志——明《華州志》及編纂者張光孝

明張光孝編纂的《華州志》

一、家世淵源

張光孝的祖先是河南太康人。遠祖張敬,在元朝末年曾官至參知政事,明初,嘗為湖廣嶽州衛指揮,尋以元朝舊臣而被謫戍到隴西岷州衛,遂在此安家。岷州衛的治所在今甘肅岷縣,其管轄範圍包括今岷縣、宕昌、舟曲。張敬安家的地點可能是宕昌,因為此地發現有張敬的曾孫張善的墓及墓誌銘。張善之子張錦是張光孝的曾祖父,官至刑部左侍郎。張錦時舉家遷徙到秦州,秦州的治所在今甘肅天水,明時轄今秦安、清水、禮縣,張錦安家在秦安縣。張錦之子,就是張光孝的祖父張潛,

張潛生於成化八年(1472),字用昭,號西溪,一號東穀子。弘治九年(1496)進士,授戶部主事,後升禮部員外郎、郎中。當時的太監劉瑾,專擅朝政,權傾天下,張潛與劉瑾為陝西同鄉,卻不與其交往,卓立不阿。又升廣平府(治所在今河北省邯鄲市永年縣)知府,遷山東布政司左參政,任職“忠清盡職,縉紳賢之”。正德九年(1514)因不滿官場的誣陷中傷,憤而辭官告歸。張潛的妻子是華州人東思誠之女,遂遷居華州故縣裡,併入籍成華州人。張 潛風流醞籍,善吟詠,善篆書,中舉前就被陝西督學楊一清贊為“關中三才子”之一(其他兩位是慶陽的李夢陽、旬陽的張鳳翔)。遷居華州後,以遊山水自娛,並與中國文學史上重要流派——明朝“前七子”中的武功人康海,鄠縣(今戶縣)人王九思常往來交遊,談論古今。康海還將長女嫁與張潛之子張之榘為妻。張之榘於嘉靖五年(1526)正月英年早逝,張潛悲傷過度,半年後亦卒,享年五十五歲。所著有《東谷詩集》。

張之榘是張光孝的父親,字儀正,嘉靖元年(1522)舉人。素以孝著稱,其母去世,他結廬墓側,朝夕哭泣。由此病重,於嘉靖五年(1526)正月逝世。他的岳父康海是有名的文學家,聞此噩耗,震驚之際作《悼張之榘三首》《十六日聞張甥之榘訃》等詩悼念,其中一句為“三十二歲倏殄滅”,可推算張之榘生於弘治八年(1495)。

二、生平及著述

張光孝的父親去世時,他“甫八歲” ,由此可知張光孝出生於正德十四年(1519),當時他的祖父已定居華州故縣裡,據當地父老相傳,其家在今華縣杏林鎮張渠園村。他相貌“豐厚奇偉”,“文品無雙”。為州學生員時,有督學者認為他的才性類似其外祖父康海(9)。嘉靖二十五年(1546),27歲時考中第二名舉人,以後多年考進士累試不第,40多歲時被授與河南西華縣知縣。在任上,他與民休息,剔蠹興利。西華縣城為土城,遇水災易毀,而且修而又頹,百姓為之苦擾。隆慶二年(1568),張光孝改修為磚城,減輕了水害。西華縣有一姓王的讀書人,被誣告成罪。張光孝竭力為其辯冤,使此案得以平反,但他卻因此受到上司忌嫉。張光孝當時以藝文著稱,河南按察司僉事傅霖與他談論文章,顯示自己的作品,張光孝不作阿諛之詞,傅霖面露怒色。隆慶五年(1571),他終因得罪上司被藉故罷職回鄉。不料,兩年後的萬曆元年(1573),傅霖因故被貶職任華州知州。傅霖倒也是個大度的人,他見到張光孝,握著手說:“吾輩處事真築版也。”

張光孝歸鄉後,絕意仕途,潛心著述。他一生著作頗豐,計有《華州志》《西瀆大河志》《三邊人物列傳》《理學名臣傳》《左華集》《癸未集》《辛未集》《丙子集》《辛巳集》《擬古樂府》《萸亭紀事》等。《續華州志》稱張光孝的學識為“學究天人,探微經史,馳追屈馬李杜之場,揖詞林名家而上下。”張光孝有5個兒子,皆“科貢聯翩”,其裔孫也“衣冠彬彬有聲”,張氏一門為“關中之巨族” 。

三、《華州志》的編纂、印行及版本

華縣歷史上的志書,有資料可證的最早一部,出現於唐朝,是由監察御史黎逢編撰的《鄭志》。北宋時曾有兩部新舊“華州圖經”,元朝華州也有一部“郡志”,明朝成化二十二年(1486),華州訓導鈕瑩中也曾編過一部華州志,但上述各部志書均已失傳。當今存世的華縣各種舊志書中,最早的就是張光孝的《華州志》了。

華州現存最早的地方史志——明《華州志》及編纂者張光孝

明《華州志圖》自華州志

張光孝的外祖父康海不但是著名文學家,也是修志名家。正德十四年(1519)刊行的《武功縣誌》,就是由他修撰的,此志位於明朝關中八部名志之首,其體例嚴謹,文字簡約,“鄉國之史,莫良於此” 。後世編纂地方誌,多以康海此志作為楷模。有這樣的家學淵源,張光孝秉承其外祖父的修志傳統和精神,用大半生心血編纂了《華州志》。張光孝時,成化二十二年的華州志還在,但他認為此志缺略甚多,且歲時已久,應當重修。因此,他從青年時起,就以修志為己任,利用一切時間蒐集資料,查閱古籍,訪問故老,踏勘山川,鍥而不捨。有人不解其修志之苦心,張光孝說:“君子之學不施行於當世,而寄言於後世者,志學之事也。”

從西華縣罷職回鄉後,他完成了最後的編纂。隆慶六年(1572),李可久任華州知州,他獲知張光孝有華州志稿,取來閱後,認為此志“稽考之詳,克就體要” ,於是予以裁正。萬曆初,歷時30多年心血的《華州志》終於成書。此志記述時間起自西周末年,止於明朝萬曆九年(1581);記述地域為明朝華州及其屬縣,即今華縣、華陰、潼關、蒲城等地。全書共24卷,內容主要有諸圖考、地理志、建置志、官師志、祠祀志、風俗考、田賦志、物產述、省鑑志、藝文志、人物傳等。

《華州志》記事的下限,因為卷首有李可久隆慶六年(1572)寫的序,一般就將下限定為隆慶六年。其實,《華州志》雖然基本定稿在隆慶六年,大部分內容的時間下限是這一年,但還補充有萬曆元年(1573)至萬曆九年(1581)期間的記事。主要在卷五《官師志》和卷二十二《人物列傳·科貢考》中。有一個例子,很能說明《華州志》在隆慶六年後,補寫有萬曆元年至萬曆九年的記事。《人物列傳·科貢考》中,在王庭詩名下,記其簡歷為“平定里人,乙丑進士,任禮部郎中,升山東按察司副使,見(現)任”等字樣。據《王庭詩墓誌銘》,王庭詩隆慶六年(1572)任禮部員外郎,萬曆元年(1573)晉郎中,萬曆七年(1579)遷山東按察(兵備)副使,萬曆十年(1582)升浙江參政,後還任河南按察使、湖廣佈政使等。《華州志》記其簡歷不及萬曆十年以後事,而且現任職務是萬曆七年至十年期間的山東按察司副使。這些都說明《華州志》記事下限是在萬曆九年(1581)。

目前見到的《華州志》版本中,在卷二十二《人物列傳·科貢考》中,有萬曆十年(1582)至萬曆二十五年(1597)的內容,筆者認為這一部分應是後人重刻時摻入。根據有二:一、《人物列傳·科貢考》記三年一次的鄉試舉人名單及其簡歷,直至萬曆七年都很完整,而三年後的萬曆十年至二十五年除了年份和人名外,其簡歷皆缺。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的《續華州志》,在時間斷限上,上接明《華州志》,在其《人物列傳·科貢考》中,是從萬曆十年起始,而且年份、人名、簡歷俱全。二、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再續華州志》卷八《選舉志》說:“前志(指《華州志》)‘選舉’,至萬曆七年止”,說明《再續華州志》的編纂者見到的明《華州志》卷二十二沒有萬曆十年至二十五年的內容。

與《華州志》記事下限的同樣問題,是它的刊行時間。一些著述以李可久作序的隆慶六年(1572)為刊行時間,常有 “隆慶六年的《華州志》”云云,是為不妥。隆慶六年(1572)八月,李可久在序中說,他將張光孝志稿審閱後,“遂命梓之以傳”,即命人刻版、刊印。4個月後,即次年的萬曆元年(1573)的正月,張光孝在後序中說,李可久將志稿索閱後,“廣之、刈之、梓之”。因此,《華州志》的刊行時間不會在隆慶六年。若以張光孝後序定萬曆元年成書,其中萬曆元年至九年記事,也無法解釋。所以,《華州志》的刊行時間,應該是萬曆九年(1581)。在《華州志》凡例的後面,加有張光孝的長子張士遇的一段話,說他遵李可久之命,將志稿曾送去刻印。但這段話沒有註明日期,無法證明其刊行時間。萬曆元年至九年期間,《華州志》的刊印到底遇到了什麼,我們還無從知曉。

《華州志》的版本,除上述明萬曆本外,在清朝還兩次重新刻印。一次在乾隆五十四年(1789),另一次是在光緒八年(1882) 。明《華州志》的萬曆本、乾隆本現比較稀有,光緒本流傳較廣。光緒本在刻印時,認為清朝時所修的《續華州志》《再續華州志》《三續華州志》是《華州志》的繼續,《華州志》是清朝三部州志的基礎和初始,因而將明《華州志》改名為《華州初志》。

四、對《華州志》的評價

《華州志》成書以後,以體例嚴謹,資料豐富成為中國古代地方誌中較為有名的一部,歷代都有較高的評價。

《華州志》的審閱裁正者、華州知州李可久,在為此志作序時說:“覽其稽考之詳,克就體要,足著一方之事,而收百世之遺焉。”

時任禮部員外郎的華州人王庭詩,在為此志作後序時說:“張公學有源流,文有授受。嘗一披覽其志草,真有關於政治之要務者也。”

清代著名學者王士禎在《池北偶談·秦中諸志》及《蠶尾集·新城縣新志序》中,極力推崇包括張光孝《華州志》在內的陝西地區數部志書,稱其“文簡事核,訓詞爾雅”,“有《黃圖》《決錄》之遺焉。”

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華州知州汪以誠《再續華州志》的序中說:“是志原本,成於郡人光孝張公,以秦人敘秦事,經宗工王漁洋許可。”

民國時,顧熠山在其主編的《重修華縣縣誌稿·藝文志》中,評論《華州志》時說:“張公著述頗多,是編為精心結撰之作,在關中最膾炙人口。”

1985年,中國地方誌協會副會長董一博稱讚張光孝的《華州志》“古代稱佳,於今可鑑” 。

1985年,高峰編著的《陝西方誌考》(《中國地方誌詳論》叢書之九):認為《華州志》是“歷史名志”,“對這部州志的評價,清代學者王士禎列為十大名志之一。它繪圖精細,記事詳實,特別是對本州人物收集多,記載詳。”

1986年黃葦主編的《中國地方誌辭典》將《華州志》列為“著名方誌”。其對《華州志》的評論是:“此志乃據經稽史,博及子集圖說,兼考志乘而成。其所載‘務求專合於理;不足以述事者,乃闕而不書。’綜觀全志,其可稱者數端:一、載述以簡要為尚,所屬各縣事有記者有不記者,各有詳略。二、所述風俗、省鑑、人物寓規諷、勸戒之意。三、藝文僅列書目,而詩文小注各事之下,以省冗繁。四、官師、人物生存者不傳,官員無治績者不記。清人王士禎譽其為明代方誌之上駟。”

2009年陳峰主編的《話說陝西·宋元明清卷》,在《關中名志甲天下》一篇中認為:包括張光孝《華州志》在內的明代關中八志,“體例完備,大致奠定了後世方誌的成熟模式;且基本上成於一人之手,具有清代‘官書’所難以具備的成一家之言的優點。”

五、《華州志》的影響

張光孝的《華州志》成書400多年來,在地方誌修纂、史料存續、文化傳承等方面,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華州現存最早的地方史志——明《華州志》及編纂者張光孝

明《華州志圖》

在華州,這部志書是以後各代修志的基礎。清代康熙二十三年(1684)的《續華州志》、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再續華州志》、光緒八年(1882)的《三續華州志》是明代《華州志》的延續。民國三十八年(1949)的《重修華縣縣誌稿》及1992年出版的《華縣誌》,2012年出版的《華縣誌(1990-2005)》,無不汲取了明《華州志》的經驗和寶貴資料。華縣存世的地方誌蓋以此志為源頭,400多年來。 華縣的歷史記錄從不間斷,方誌記載完整全面,明《華州志》的開創發軔之功是不可磨滅的。

張光孝的《華州志》資料豐富,取材宏博,儲存大量史料,對研究明朝及其以前的華州自然、社會、經濟、文化、人物非常珍貴。這種珍貴不僅是對華州、華縣而言,某些方面甚至包括更大範圍。如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1556年1月)以華州為震中的大地震,波及大半個中國,死亡83萬人,是世界地震史上死亡人數之最。張光孝親歷了這次地震,在震後十幾年成書的《華州志》中,他對地震實況、災情、賑災、災後重建等,做了詳盡、真實、具體的,難能可貴的記載。1949年以後,中國的許多地震工作者在研究這次大地震時,都把《華州志》中的記載作為第一手文字資料,充分地加以引用,《華州志》的影響可見一斑。

張光孝的《華州志》,傳承了優秀傳統文化,數百年來產生著廣泛深刻的影響。這不僅僅因為此志本身就是一部“歷史名志”,就體現了優秀傳統文化,而且在《華州志》中處處有精神文明的記載和人文精神的內涵,給予後人以無盡的啟迪和感召。《華州志》中引用刊載了康海、呂柟、王九思等許多文人學者的詩文,有些還是相關作者的軼文,有著重要的研究、欣賞的價值,同樣是我們的寶貴文化遺產,彌足珍貴。

原文來源: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閆廣勤

整理編輯:華州文史薈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