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航天始祖”萬戶的人生:他點燃身後的47枚大火箭,想飛到月亮上

“航天始祖”萬戶的人生:他點燃身後的47枚大火箭,想飛到月亮上

“他在一把座椅的背後,裝上47枚當時能買到的最大火箭。他把自己捆綁在椅子的前邊,兩隻手各拿一個大風箏。然後叫人同時點燃47枚大火箭,想借火箭向前推進的力量,加上風箏上升的力量飛向前方。他的目標是月亮……”

這段描述來自美國科學家基姆1945年的著作《火箭和噴氣發動機》,記錄的是明朝人萬戶的一次“飛天”嘗試。最近幾天,最熱門的話題莫過於“神十四上天”了。與當今發達的運載火箭相比,當年萬戶的那次嘗試可謂天真幼稚,器具無比簡陋,萬戶本人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然而世界航天界卻把他視作“真正的航天始祖”,並將月球背面一座環形山命名為“萬戶”。那麼,萬戶為什麼執意拋卻俗世,想飛往月亮?這段歷史為何在中國正史難覓蹤影,而要由一個外國人最先披露呢?

萬戶飛天:一個“出口轉內銷”的故事

“航天始祖”萬戶的人生:他點燃身後的47枚大火箭,想飛到月亮上

美國人繪製的“萬戶飛天圖”。注意看左側的字和右下角人物身上、手舉牌的字,這些都是美國人臆想出的漢字。

“萬戶飛天”故事梗概:欲乘火箭飛往月球,慘被炸死

我們先來簡述一下“萬戶飛天”的故事梗概。萬戶是明朝初期人,原來是一個木匠。由於他喜歡鑽研技巧,尤其是對技術發明方面特別痴迷,所以從軍後改進過不少當時軍隊裡的刀槍車船。在那個人類對自然界認識受到很大侷限的特殊時代,木匠出身的萬戶甚至做出了一份很詳盡的科學理論計算報告,他認為按照當時的火箭技術,再加之風箏原理的幫助,他一定能在一個時間段內飛到月亮上去。這個天真的想法再加上神乎其技的手工,讓造出了各種各樣的火箭,然後畫出飛鳥的圖形,眾匠人按圖製造出了飛鳥。

文獻說,在一個月明如盤的夜晚,萬戶帶著人來到一座高山上。他們將一隻形同巨鳥的“飛鳥”放在山頭上,“鳥頭”正對著明月……萬戶拿起風箏坐在鳥背上的駕駛座位——椅子上。他自己先點燃鳥尾引線,一瞬間,火箭尾部噴火、“飛鳥”離開山頭向前衝去。接著萬戶的兩隻腳下也噴出火焰,“飛鳥”隨即又衝向半空……後來,人們在遠處的山腳下發現了萬戶的屍體和“飛鳥”的殘骸。

這個結局是註定的。當時雖已發明了“火箭”,但因無法控制火藥爆炸方向與力度,所謂火箭與炸藥無異。以現在的眼光來看,萬戶飛天的行為充滿了天真、幼稚,卻也不乏一種悲壯的浪漫。

“出口轉內銷”:美國人最早發現了“Wan Hoo”

最早讀到“萬戶飛天”故事的時候,筆者對其真實性是有質疑的。畢竟國人沒少幹給自己臉上貼金的事,諸如“在太空能看見萬里長城”、“雷鋒事蹟入選西點軍校教材”等讓我們自我感覺良好的傳聞,事後證明都是各種臆想。而把萬戶封為“航天始祖”,是否也是中國人自編自導的一齣戲呢?

從現有資料看,這個故事很可能真實發生過,起碼也是在真實事件基礎上衍生出來的。國際上的學者更傾向於有外國傳教士把這個故事帶到了歐美國家。上文提到的美國科學家基姆在1945年出版的《火箭和噴氣發動機》中最早提到了“Wan Hoo”,我們今天說到的“萬戶”這個名字,其實是由英語轉譯過來的(這個人也可能叫“王虎”、“萬虎”之類的)。蘇聯兩位火箭學家費奧多西耶夫和西亞列夫也在他們的《火箭技術導論》中,說中國人不僅是火箭的發明者,而且也是“首先企圖利用固體燃料火箭將人載到空中去的幻想者”。英國火箭專家W·麥克斯韋爾說“Wan Hoo的事蹟是早期火箭史中一件有趣的重大事件”。德國火箭學家威利·李在他1958年出版的一本書中也說到,在公元1500年左右,Wan Hoo在“發明並試驗一種火箭飛行器時,頗為壯觀地自我犧牲了”。最後,在20世紀70年代,國際天文聯合會將月球背面一座環形山命名為“Wan Hoo”,則給這個爭議蓋棺論定:有關萬戶飛天的故事,真的是由外國人最先提起的,而不是中國人自我意淫的產物。

萬戶飛天之謎:他怎麼想起來要飛到月亮上的?

“航天始祖”萬戶的人生:他點燃身後的47枚大火箭,想飛到月亮上

中國的事,往往繞來繞去,都會繞到官場

外在原因:中國人固有的飛天夢想

飛到天空中,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這是幾乎世界各地的古人都有過的一個夢想。中國人比其他國家的古人更進一步的是:我們不光想上天,我們還想到天外邊去看看。就像月亮,全世界人都能看到,但沒見哪國人像中國人一樣對它有那麼多的遐想:嫦娥吳剛月兔,嬋娟寄託相思。天空中那些看似無規律排布的星星,也被我們賦予了牛郎織女、北斗獵戶、啟明太白等無數意象。可以說,外太空寄託了中國人太多的思緒和情感,“舉頭望明月”是古代文人最酷的pose。

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中國人的飛天夢想就不難理解了。在外國,直到20世紀初,萊特兄弟發明飛機時,他們的願望還只是能夠飛起來。而早在萊特兄弟500年前,木匠萬戶就已經琢磨著怎麼登陸月球了。如果當時他能不這麼“胸懷大志”,把目標定在能飛起來,那或許能少放點火藥,撿一命回來。但那樣,這個故事也就不會流傳至今了。中國人自古以來的夢想一直是“飛天”,而不僅僅是“飛”。

內在原因:官場失意,想逃離是非逍遙度日

然而,即使是在明朝那個時候,萬戶在坐到扎滿火箭的椅子上的那刻,也依舊知道,這麼做是有生命危險的。那他為何還一意孤行一定要如此呢?這還要從他的經歷說起。

早年在軍中時,萬戶憑藉心靈手巧,手藝精湛,受到將軍的賞識,奏請朝廷讓萬戶到兵器局供職。當時中國的四大發明之火藥、火箭已經在軍事上初露鋒芒,所以萬戶的前途本該是一片光明的。可惜,與很多歷史名人一樣,萬戶也遭遇到了政治上的失勢。提拔他的將軍被革職幽禁,他為報知遇之恩,利用自己的專長,決定造一隻“飛鳥”飛到囚禁將軍的地方,把將軍救出來。可“飛鳥”還沒造出,將軍已被殺害。靠山一倒,他自然受到牽連。失去了知己的萬戶這個時候厭惡了官場和人世間的生活,於是他開始謀劃著逃離是非官場和人間,決定到月球上去生活。而他造的那個“飛鳥”,就是後來他把自己炸死的“飛椅”的雛形……

寫到這估計有人要失望了:這麼傳奇的一個故事,鬧半天還是逃不開官場爭鬥,成王敗寇的歷史俗套啊?沒辦法,這是在中國,人人皆是江湖中人,逃不開這些官場爭鬥。只不過大家排解的方式不一,蘇軾被髮配到南方,吃荔枝解悶;陶淵明罷官之後,採菊為樂;萬戶因為有手工的本事,心就更大一點:逃到月亮上去,跟嫦娥作伴。

萬戶“待遇”差異:中外史觀造就的奇葩

“航天始祖”萬戶的人生:他點燃身後的47枚大火箭,想飛到月亮上

月球表面的“萬戶環形山”

“萬戶飛天”一事未見於任何史書

既然話題從航天科技領域轉到了歷史政治領域,不妨就從歷史的角度考慮一下這個問題:為什麼“萬戶飛天”的事蹟,在中國的各種史書典籍中未見記載,而卻在西方世界廣泛流傳呢?

關於這個問題,有如下幾種可能:一、原來本有記載,在歷次毀書滅跡行動中被損毀了。眾所周知,歷史是中國人的真正信仰。我國曆朝歷代,革命成功新政權上臺,乾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史”。把前朝記載中不利於自己的記載刪除,在新修史書中將自己粉飾一番。這麼做的目的主要是控制民眾思想,確立本政權的合法性,以利統治。在很多時候,當政者根本無心修史,而是乾脆採取滅跡的辦法,大量焚燬前朝書籍,抹去一段歷史,在紙灰上重新搭建起一座空中樓閣。眾所周知的秦始皇“焚書坑儒”、清朝皇帝組織編纂《四庫全書》以代替以往古籍,都是在這一思想指導下的行動。正所謂“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很多事史書上有,其實未必發生過;很多事無處記載,卻也未必沒發生過。

可能性二、這種小事無足掛齒,夠不上寫進歷史的資格。這種可能性比前一種還要大。在以《二十四史》為標準的中國史書中,是沒有一般老百姓的位置的。皇帝的日常起居,大臣的建言獻策,戰爭的起承轉合,權貴的來往恩怨,這些是我們的史書最為關注的。不要說綁火箭上天把自己炸死這種事,即使是如火箭發明這樣在科學史上可以留名的重大事件,在我們的正史中也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宋史·兵志》:“時兵部令史馮繼升等進火箭法,命試驗,且賜衣物、束帛。”就這20幾個字,著史之人的重點也不是馮繼升等發明了火箭,而是“賜衣物、束帛”。歸根到底,火箭發明這件事能夠寫進史書,是因為這事跟皇帝有關,而不是這事有多重要。一個與皇帝權貴無關的人炸死了,有什麼好寫的呢?

可能性三、這事壓根就沒發生過。即使有很大可能我們的歷史沒留下記載,留下記載也可能被毀了,可事實是,的確在中國史書中,沒見過關於此事的記載。既然沒見,那就有沒發生的可能。然而,西方數位學者把“萬戶飛天”的壯舉說得有鼻子有眼,國際天文聯合會也不太可能如此不靠譜,在完全子虛烏有的前提下把一座月球環形山命名為“萬戶”。國際學術界更傾向於此事確實發生過,在中國民間小範圍傳播後,經在中國的西方傳教士之口傳到國外。在這個過程中,對事件過程的增刪取捨,甚至以訛傳訛均不可避免。但類似事件確在中國發生過,應是不可否認的。

中國史是一部帝王史,“奇門異術”從沒被重視

“萬戶飛天”這件事,在中國和外國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中國人基本沒把這件事當回事,而外國人卻以“人類空中飛行的開拓者”、“航天始祖”等稱號頌揚之。這種待遇之差,細究起來,乃是中外史學觀點的差異。中國的歷史,說到底是一部帝王史。皇帝的事情比天大,唐明皇娶了自己兒媳婦這麼個亂倫事件,歷代文人墨客花在上面的記錄文字,恐怕比歷史上所有“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史書文字都要多。而中國古代的重文輕理思路,更是導致了各類科學技術被視為“奇門異術”,難登大雅之堂。

西方的歷史發展與我們其實並無太大區分。我們敬皇帝,他們敬神。在文藝復興以前,幾乎所有人物雕塑都沒有眼睛。那是因為他們雕的都不是人,而是神。神是沒有眼睛和情感的。然而在與萬戶所在的明朝大致相似時間,一場文藝復興運動使“以人為本”成了歐洲國家的信條,並在之後延續到美洲,成了當今世界歐美國家普遍的價值基準。我們現在雖然也提“以人為本”,但本質上與古代的“以帝為本”並無太大區別,只不過換成了“以官為本”、“以權為本”、乃至“以錢為本”。今日的我們,在為歷史上到底有沒有一個叫“萬戶”的科學實踐者而爭論,甚至這個由“Woo Hu”轉譯過來的名字,是指官職“萬戶”,還是一個諸如“王虎”、“萬虎”之類的人名,我們都不知道。也許我們的後人,也會因無史可查,而對現今我們經歷的一切產生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