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每一刀每一針都深思熟慮他縫補的傷口精緻如花

每一刀每一針都深思熟慮他縫補的傷口精緻如花

每一刀每一針都深思熟慮他縫補的傷口精緻如花

每一刀每一針都深思熟慮他縫補的傷口精緻如花

孫進手機裡的照片分為三類:老照片、家人合影和教學幻燈片的截圖。最後一類數量最多,密密麻麻佔據了相簿的大部分記憶體。

他是國內著名婦產科專家,曾在浙大婦院任副院長多年,退休多年依然受邀到各地講課、培訓年輕醫生。小小的幻燈片,濃縮著老專家畢生所學的精華。

前段時間,孫進回了一趟醫院,他的愛徒們不是在門診就是在手術,忙得脫不開身見老院長。他沒有絲毫責怪,曾經的年輕醫生都成長為醫院的主力,這恰恰是他最欣慰和自豪的事情。

婦產科男醫生一度被排斥

很多女病人見到扭頭就走

孫進成為一名婦產科醫生,有點誤打誤撞的意思。

他生於1934年,是土生土長的杭州人,高中就讀於杭州高階中學。班上數學老師水平高、教書好,令他一度對製圖很感興趣,高考填報的第一志願是工科,第二志願才是醫學。偏偏第一志願落榜,他才被浙江醫學院(現浙大醫學院)錄取。

當時,整個年級一共2個班,每個班120人,一班是外科和婦產科方向,二班是內科方向,他被分在了二班。結果1958年畢業時,他卻被分配到浙江省婦女保健院(即浙大婦院),成了一名婦產科男醫生。

“畢業分配能留在杭州,我們全家還是蠻高興的,但說實話,那時候我對當婦產科男醫生完全沒有概念。”

孫進說,讀書時雖然分了兩個班,但其實什麼都學,專業遠不如現在分得細,所以婦產科的專業知識並不愁,令他猝不及防的是臨床實踐中的小尷尬。

上世紀50年代,社會思想還比較保守封閉,醫院很多女病人見到男醫生扭頭就走,不願讓他們做檢查。於是孫進儘量帶一兩個女實習醫生,請她們幫忙做檢查,既解決了尷尬又鍛鍊了學生。

“雖然當時社會上婦產科男醫生總數不多,但我們醫院其實挺多的,我們那一屆一起分配過來的就有兩男一女,比例不低。後來社會開放了,婦產科男專家越來越多,病人慢慢就不抗拒了,有的還專門找男醫生做手術。”

心懷工匠精神研究手術

改良術式解決難言之隱

進入浙大婦院後,孫進有幸加入院長劉天香教授的團隊中,主攻女性生殖道畸形和子宮脫垂專案,特別是先天性無子宮無陰道畸形的治療技術,多年來他一直潛心鑽研。

先天性無子宮無陰道畸形由染色體、性腺、生殖器發育過程異常所致,發病率大約在1/4000-10000,唯一的治療方法是陰道成形手術。

1972年,孫進對手術進行了改良,提出“經陰道採用腹膜覆蓋成形術”重建陰道,幾經改進後得到國內同行的肯定;1988年,該研究專案獲得浙江省醫學科技進步一等獎。

在此之前,醫生通常使用結腸、小腸等材料製作人工陰道。相比之下,腹膜對內臟器官沒有損傷,腹壁也不會留下疤痕,安全性和隱私性更佳,費用更低。而且,手術透過陰道的途徑,一次性操作就可以完成。

經過10餘年的隨訪觀察,大多數患者術後能像其他女人一樣戀愛結婚,擁有正常的性生活,且性生活滿意率達到了90%以上。

這樣的手術對病人來說是好事,但對醫生來說卻是個燙手山芋。沒有金剛鑽,可不敢攬這個瓷器活。

而孫進做手術是出了名的漂亮,每次手術室都圍滿了醫生和學生。按規定,觀摩人員不能超過3個,而他往往會吸引十幾人,護士長只好一個個勸回去。

看孫進手術就像看木匠雕花,不緊不慢、不慌不忙,每一刀每一針都經過深思熟慮,縫補的傷口精緻得如花朵綻放。當時還沒有腹腔鏡手術,但孫進已經有樸素的微創意識。哪怕是六七公分的大囊腫,他也儘量在小切口下做,反對簡簡單單切個大口子取出。那樣手術方便快捷,但損傷大、恢復慢。所以他寧可慢一點,也要細一點,別人做3臺手術,他可能只能做1臺,“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減少痛苦,幫助病人早日恢復。”

為了提高手術的精細度,他還在工作之餘設計一些小工具、小器械,自己畫圖紙,再交給工廠製作。就連科室給準媽媽們輔導母乳餵養的教具人工乳房,也是他用棉花、絲襪做出來的。

孫進做手術還有個特點,手法千變萬化,不按套路出牌,一開始學生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孫老師,怎麼您的手法總是在變?”其實,這恰恰是他不斷精進技藝的秘密:集各家所長,為自己所用,“手術原則不會變,但手法可以不斷完善,我甚至還會向泌尿科醫生請教。”

同樣的“經陰道採用腹膜覆蓋成形術”,他會根據病人的具體情況,每次從不同的角度去切,讓術後病人的患處能夠更加美觀。

他手術時一邊操作一邊向後輩毫無保留地詳細講解,實習醫生觀摩幾次就有機會上臺操作,能在短時間內掌握技術,所以都特別希望加入他的醫療組。

為了保護患者隱私

把床頭卡換成英文

常年和女病人打交道,這位婦產科男醫生始終保持著優雅的紳士風度和柔軟的醫者仁心。

曾與孫進共事過的王桂娣主任護師回憶說,有的生殖道畸形病人住院時,會把標記資訊的床頭卡丟掉。一開始護士們疑惑不解,後來才意識到她們是不想讓同病房的人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病。

孫進得知後,就讓護士將她們床頭卡上的病症名改成英文縮寫(MRKH),這樣病友就認不出來。他還叮囑科室裡的醫生和護士們,不要在病房和公共場所討論病情,要保護好病人的隱私。

1978年,衛生部下達了關於加強子宮脫垂、尿瘻防治工作的通知,要求全國醫療機構開展“兩病防治”工作。那個年代,農村醫療條件差,健康意識淡薄,女性社會地位又低,生育後患尿瘻和子宮脫垂的機率高、程度重,有些根本無法正常生活。孫進作為全國“兩病防治”小組的成員,走進江西等地指導,同時還帶領浙江省“兩病防治”小組深入基層,走進麗水、衢州等貧困山區,開展相關手術,培訓當地醫生。他謙虛地強調,這是國家舉全國之力解除農村婦女痛苦的好政策,他只是踏踏實實執行了國家交給他的任務。

山區農村,經濟落後到以物換物,孫進親眼看到很多農村婦女整個子宮都露在外面,只能將稻草燒成灰燼後用布料包裹,墊在自己的下身。這更激勵他和團隊日夜研究手術方案,認真評估每位病人的病情,最後尿瘻修補術成功率達到了80%左右。

“這次經歷對我影響很大,我不光學習了技術,也鍛鍊了思想。”自此之後,他一輩子都牢記著踏踏實實、無私奉獻的醫者初心。“人民的利益是至上的。”他說。

本報記者 張冰清 通訊員 孫美燕 魏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