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伊米

北大荒打冰魚,魚出水後就會凍成冰疙瘩,回家受暖了還能活過來

北大荒是指大小興安嶺腳下,松花江、黑龍江、烏蘇里江三江沖積出來的沼澤荒原。那裡遍地的沼澤中到處都是魚蝦蛤蟆,甚至徒手就可以在淺水泡子裡捉住大魚;荒野中鳥獸成群,野雞野鴨大雁白鶴天鵝到處都是;夏季的北大荒蛇獸成群,野狼、豹子、黑熊甚至還有老虎;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裡,是當時北大荒真實的寫照。

我小的時候在北大荒的國營農場長大的,那邊地廣人稀河套裡的魚很多。北大荒秋季的雨水比較大,河水經常氾濫淹沒附近的農田,在大水退去後我們這些小孩子就拿著臉盆和水桶到農田邊的排水溝裡徒手捉魚,一兩個鐘頭就能捉上滿滿一桶的活魚。記得每到冬季父親經常騎著腳踏車帶著捕魚工具去河套打冰魚,每次都能捕獲半麻袋凍成冰嘎達一般的各種魚——泥鰍、鯽魚、老頭魚、蛤蟆、鯉魚……母親將這些魚用水桶和盆子裝起來放到廚房裡,家裡的兩個水桶、大洗衣盆甚至洗臉盆都裝滿了,然後在裡面倒入冷水,後半夜的時候這些魚身上的冰融化後便漸漸的活了過來,老頭魚活過來後會咬人,蛤蟆緩過來後會呱呱的亂叫,聲音很吵的,我常常會被吵醒。蛤蟆一般都放在水桶裡,可還是會有不少蛤蟆從桶裡跳出來,在廚房裡亂蹦,母親是最怕蛤蟆的,我和父親早起後先要到廚房裡把這些滿地亂蹦的蛤蟆抓住,母親才敢進去。母親害怕蛤蟆,她只做鯉魚鯽魚之類的,剩下的泥鰍、蛤蟆、老頭魚之類的都給爺爺家送去。

北大荒打冰魚,魚出水後就會凍成冰疙瘩,回家受暖了還能活過來

小時候我一直盼著能和父親一起出去打冰魚,但母親總是說我太小了,去河套會凍壞的,我每年都會央求好多次,終於在九歲那年母親同意讓我跟著父親去河套見識一下,我真是好高興。母親一大早就起來給我和父親準備飯菜,我倆要在河套呆一整天,母親炒了一飯盒土豆絲,又給我倆帶了六個饅頭,還煮了四個雞蛋。母親對父親不住地叮囑,叫他一定要生堆篝火,河套風大冷得很,別把我凍壞了;父親讓我去菜窖裡撿些土豆帶上,他說劉伯伯家的小虎子也會去,讓我倆一起燒土豆吃。

父親約了三個朋友,我們一行六人早晨七點鐘就出發了。父親騎著紅旗加重腳踏車,車後座綁著冰穿、攪撈子、斧子和一條麻袋。我坐在腳踏車的前樑上,頭上戴著棉帽子、臉上圍著母親的圍脖、手上戴著棉手悶子(當地居民自制的一種耐寒的厚手套)、穿著厚棉襖、厚棉褲,腳上穿著棉膠烏擼(北大荒的一種膠底棉鞋,非常耐寒),即便在二十多度的嚴寒中也不覺得冷。

北大荒的降雪量很大,公路上的積雪被來往的汽車碾壓之後板結成冰,路面特別的光滑,走路稍不留神都會打滑摔跤,但對於土生土長的北大荒人來說,在這種路面上騎腳踏車是日常,並不覺得怎麼樣。大約一個小時,我們來到了河邊,父親將腳踏車停在路邊,卸下捕魚工具對我說:“晚上回來的時候我要背魚,這些漁具你能拿得動嗎?”“能!”我雖然才九歲但生得比較健壯,一向很要強的。我用麻袋包著冰穿、攪撈和斧子抗在肩上。冰穿很像個又粗又重的標槍頭,後面接著個短木柄,是用來砸冰窟窿的,我覺得有將近十斤重;攪撈跟現在的撈網差不多,只是網眼要大得多,框子是用鋼筋做的,很結實,這幾樣東西扛在肩上真是很沉。河套的積雪沒到了我的大腿,還好出來前母親就用鞋帶把我的褲腳扎住了,防止雪灌進褲腳和鞋子裡,在雪地裡走了不到二百米我就累的冒汗了,一旁的小虎子更是呼呼直喘:劉伯伯見我扛著漁具便把他的漁具也交給小虎子扛著,小虎子比我小几個月,生得沒有我壯實,劉伯伯帶的是冰穿、攪撈和鐵鍬,小虎子扛的東西比我還要重些。“你倆要是扛不動了就說話,別硬撐著!”一旁的李叔叔笑著說,他扛著冰鎬和鐵鍬。“老劉,看你把小虎子累的,可頭淌汗,你倒悠閒自在的。”趙叔叔帶了個鐵鍋、冰穿還有一把斧子。“這些孩子啊,平時就是欠鍛鍊,看揹著這點東西就累成這樣!我像小虎子這麼大的時候跟著我爸去河套砍條子,我要扛一捆樹條回來。”劉伯伯說道。

打冰魚不能在河面上,河水比較急,魚停不住,必須在河岔子或水泡子裡。父親選中的水泡子(水塘)距離公路只有一里路,雖然不算遠但走到水泡子邊我也累的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小虎子就更慘了些,劉伯伯說:“河邊風大,你倆出了汗別停下來歇著,那樣容易感冒。喘口氣你倆去撿些乾柴,我把火升起來你倆回來烤火。”河套裡好多的枯枝幹柴,我和小虎子拿著繩子一會兒的工夫就每人抱了一捆乾柴回來。劉伯伯他們用鐵鍬在水泡子邊背風的地方清除了一片積雪,已經點起了一堆篝火,我倆蹲在火堆邊烤著篝火,身上的汗漸漸的就消了。

打冰魚先要把冰面的積雪清除乾淨,然後用斧子砍出一個圓形的冰窟窿,砍到一斧子深的時候換用冰鎬,四個大人輪流揮動冰鎬刨冰,用鐵鍬清除碎冰。刨到一定深度後就沒法使用冰鎬了,這時就要用冰穿砸冰:抓住冰穿的短柄將它高高舉起,利用重力狠狠砸下去。三個大人使用冰穿砸冰,一個大人用鐵鍬清除冰窟窿裡的碎冰,幾個大人累的汗流浹背。

我也好奇地揮動了幾次冰穿,雖然我能把冰穿高高舉起,但砸下去的時候卻力氣不夠大,只砸下了幾塊冰碴,真是好失望。冰窟窿砸到一定深度後,就要用斧子修型,儘量保持垂直的圓形,不然冰窟窿會越砸越小。

北大荒打冰魚,魚出水後就會凍成冰疙瘩,回家受暖了還能活過來

劉伯伯用河邊的樹條子綁了兩個三腳架,架上一根橫木,用鐵絲將趙叔叔帶來的鐵鍋吊在篝火上,我記得那個鐵鍋下面還有三個小腿。我要往鍋裡放雪融水,劉伯伯說雪水髒,讓我去取碎冰融水。我帶了幾個土豆,小虎子帶了幾個玉米棒子,我倆用茶缸子喝著熱水,烤著玉米燒著土豆,玩的很開心。

中午我們在雪地裡會餐,有好多好吃的:燒土豆、烤玉米、煮雞蛋、炒土豆絲、炒白菜、白菜餡包子、酸菜燉肉、饅頭……這些菜我們熱一個吃一個,大人們在冰天雪地裡幹活都累壞了,帶來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

四個大人一直幹到下午四點,天都快黑了才把冰窟窿打透,這個冰窟窿的深度有一米二三,快透水的時候用鐵鍬往外鏟碎冰都不容易了,父親拿了把鐵鍬把浮在冰窟窿上的碎冰清除一些,把鐵鍬伸進冰窟窿裡攪拌片刻,然後幾個大人蹲在冰窟窿旁吸著煙等待。我忍不住問:“爸,怎麼還不撈魚啊?你剛才把鐵鍬伸進冰窟窿裡攪和是幹啥呢?”“剛才砸冰窟窿那麼大的動靜,魚受了驚嚇躲在一邊了,現在撈魚撈不到。水泡子是靜水,結冰後這麼多的魚蝦蛤蟆每天都要消耗氧氣,水中的含氧量越來越少,我用鐵鍬攪拌一下,冰窟窿附近的水中的含氧量就會提高很多,魚在水裡是能感覺得到的,過一會它們就會跑到冰窟窿這邊呼吸新鮮的空氣了。”父親解釋道。天色越來越黑,父親讓我拿著手電照著冰窟窿,父親說魚在晚上是喜歡光亮的。冰窟窿的水面上冒出的氣泡越來越多,劉伯伯說成了,便將攪撈迅速伸了下去,在冰窟窿裡轉了一圈提上來,我用手電照過去,見攪撈裡好多的魚還有蛤蟆呢,他揮手將攪撈扣到一旁的雪地裡,攪撈裡的魚在雪地裡蹦幾下便漸漸地凍僵了,蛤蟆最可笑,它在雪地上越蹦越低,最後凍成一塊冰嘎達。我和小虎子第一次打冰魚,看到這些魚和蛤蟆落在地上凍僵的樣子好開心,劉伯伯讓我倆把這些魚和蛤蟆撿到一塊兒,我倆忙的不亦樂乎。

兩個大人拿著攪撈不斷地從冰窟窿裡撈出魚來扔到雪地裡,我和小虎子負責把這些跳的滿處都是的魚和蛤蟆拾到一塊兒,兩個大人將這些魚和蛤蟆撿起來裝進麻袋裡,當四個麻袋裝的差不多了的時候,捕魚就結束了。大家到篝火旁喝點熱水、暖和了片刻,將工具都收攏好,然後熄滅篝火。

往回走的路上扛著那些漁具感覺好沉好累,但我卻什麼也沒說,因為四個大人更累,他們扛著半麻袋凍魚一個個都累的氣喘吁吁,走路的速度跟我和小虎子差不多。

月亮將冰一般的公路映得銀亮,父親騎著紅旗加重腳踏車,前樑上馱著我,後座上綁著冰穿、攪撈和斧子,還有半麻袋多的凍魚,在公路上緩緩的騎行,這幅畫面我一直清晰地記著。回程的路父親騎車很慢,到家已經快九點了,母親急的出來看了幾次了。

我們打的魚裝了兩水桶、一大洗衣盆、還有一臉盆,收拾好的鯽魚鯉魚拿出去凍了後裝了滿滿一水桶,這麼多的魚,吃幾天就膩了,大部分都送了親友。

北大荒打冰魚,魚出水後就會凍成冰疙瘩,回家受暖了還能活過來